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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店的风铃在门被粗暴推开时发出刺耳的声响。江忆正踮着脚帮洛珩拿高处的满天星,这个姿势让她浅蓝色制服裙摆微微上扬,露出膝盖上还未消退的淤青。
洛珩"再左边一点...对,就是那束。"
洛珩的声音带着罕见的轻快。
洛珩"你眼光果然..."
话没说完,一阵香风袭来。池舒薏的巴掌落在洛珩脸上时,江忆看见她指甲上镶着碎钻的美甲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河般的弧线。
池舒薏"恶心。"
这个词像块冰砸在地上。池舒薏今天涂着浆果色的唇釉,此刻正微微发抖。她没看江忆一眼,转身时栗色卷发扫过洛珩瞬间苍白的脸。
几乎同时,洛羚姣的巴掌落在江忆右脸。比起疼痛,更先感受到的是对方戒指的冰凉触感——那枚刻着家族徽记的铂金指环。
洛羚姣"真巧啊。"
她声音甜得像毒药。
洛羚姣"又见面了,转学生。"
洛珩的左脸已经浮现出清晰的指印。他张了张嘴,但池舒薏已经推门冲了出去。玻璃门晃动的倒影里,江忆看见洛珩毫不犹豫地追了出去,甚至没来得及拿放在收银台上的手机。
风铃还在晃动。洛羚姣没走,她今天喷了白桃味的香水,此刻正用湿巾慢条斯理地擦着打过人的右手。江忆的右脸火辣辣地疼,但她发现自己在笑——肌肉记忆般完美的微笑,就像每周一在升旗仪式上当学生代表时那样。
江忆"还有事吗?洛学妹。"
阳光透过玻璃橱窗把花架分割成明暗交错的格子。洛羚姣突然伸手掐断一支洋桔梗,汁液沾在她精心保养的指甲上。
洛羚姣"装得累不累?"
她凑近时,江忆闻到她发丝间昂贵的护发精油味。
洛羚姣"难怪茜阳姐说看见你就反胃。"
货架后方传来店员不安的脚步声,又识相地退开了。江忆弯腰捡起被碰落的满天星,动作间制服第二颗纽扣松开了——这是她今早特意缝松的。
江忆"我不太明白..."
洛羚姣"上周三。"
洛羚姣突然用花枝挑起江忆的下巴,尖锐的茎秆在她皮肤上压出红痕。
洛羚姣"音乐教室转角,你撞到景衍的时候。"
江忆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那天她确实算准了时间,在景衍经过时"恰好"抱着一摞乐谱转身。但当时走廊分明没有第三个人。
江忆"那次意外我很抱歉。"
她微微低头,露出后颈脆弱的弧度。
江忆"后来我向景同学道过歉了。"
洛羚姣突然笑了。她把洋桔梗插进江忆的制服口袋,这个看似亲密的动作让花瓣上的水珠渗进布料,在浅蓝色校服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洛羚姣"没关系。"
她转身时裙摆扬起一阵香风。
洛羚姣"我们看你还能装多久。"
门铃再次响起时,江忆还站在原地。她伸手摸了摸火辣辣的右脸,从口袋里掏出那支被碾烂的洋桔梗。花汁染在指尖,像干涸的血迹。
收银台后面,店员小心翼翼探出头。
NPC"那个...你同学的花..."
江忆"包起来吧。"
江忆"他付过定金了。"
她走到玻璃窗前,正好看见马路对面洛珩抓住池舒薏的手腕。即使隔着这么远,也能看清池舒薏甩开他时手腕上叮当作响的梵克雅宝手链。更远些的地方,洛羚姣站在树荫下打电话,涂着车厘子色甲油的手指正指向花店方向。
江忆转身时,看见自己落在收银台旁的笔记本。翻开的那页写着洛珩的课程表,旁边画着小小的爱心——是用三种不同红色笔叠画出来的,在阳光下呈现出立体的效果。
她轻轻合上本子,指尖在封面烫金的校徽上停留了片刻。那里有道不起眼的划痕,是上周帮图书馆搬书时故意蹭出来的,为了和洛珩课本上的伤痕一致。
门外,洒水车经过时扬起的彩虹横跨整个街道。江忆把碎发别到耳后,这个动作让右脸的掌痕完全暴露在阳光下。她摸出手机,给通讯录里备注为"郁学长"的号码发了条信息:
「明天能借用学生会打印机吗?我想补交转学材料。」
发完消息,她对着橱窗整理好衣领。第二颗纽扣已经摇摇欲坠,在某个恰到好处的角度会反射出细碎的光。
就像她此刻眼睛里浮动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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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三层。江忆摸黑爬上五楼,右脸被洛羚姣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她摸钥匙时碰到了口袋里干枯的洋桔梗,碎花瓣从指缝间漏出来,飘落在积着油垢的楼梯上。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江忆就僵住了——门缝里漏出的光线像把薄刃,割开黑暗。她清楚地记得今早离开时关了所有灯。
"回来了?"
男声从客厅传来时,江忆的背包带子深深勒进肩膀。她轻轻带上门,玄关处多了一双锃亮的皮鞋,旁边倒着她父亲穿了三年的塑料拖鞋。
秦野坐在褪色的布艺沙发上,正用水果刀削苹果。皮连成长长的一条垂到地毯上,那里有块洗不掉的酱油渍。江忆上周刚用漂白水擦过。
江忆"秦先生。"
江忆"我爸他..."
秦野"澳门。"
秦野"输得挺惨。"
苹果在他手里转了个圈,刀刃反射的冷光晃过江忆的眼睛。她下意识摸了摸右脸,掌痕已经消肿,但在惨白的节能灯下应该还很显眼。
秦野突然笑了。他今天穿了件丝质黑衬衫,袖口露出半截纹身——青面獠牙的罗刹正啃噬一轮弯月。这个图案江忆很熟悉,三年前来砸她家电视机的打手胳膊上也有。
秦野"看来江小姐今天也不顺利?"
他朝沙发抬了抬下巴。
秦野"坐。"
江忆没动。她的指甲陷进掌心,白天被洛羚姣掐过的下巴又开始隐隐作痛。茶几上摆着她藏在床底的记账本,最新一页还画着洛珩的课程表。
江忆"再给我两周。"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发抖。
江忆"月底我爸肯定..."
水果刀突然扎进苹果,立在茶几上微微颤动。秦野站起身时,江忆闻到他身上沉香的烟味,混着某种动物皮革的气息。他比去年见面时更高了,影子完全罩住她。
秦野"你爸连高利贷利息都还不上。"
他用拇指抹过江忆的右脸,力道让伤痕重新灼烧起来。
秦野"凭什么觉得我会答应?"
江忆的呼吸凝滞了。秦野的虎口有道疤,粗糙的茧子刮过她皮肤时像砂纸。她突然想起今天洛珩追着池舒薏跑出去时,校服袖口露出的那截手腕,白皙光滑得像瓷器。
江忆"我在想办法..."
她声音细如蚊呐。
秦野"比如勾引洛家少爷?"
秦野突然捏住她下巴,强迫她抬头。
秦野"下午的花店戏码挺精彩。"
江忆的瞳孔骤然收缩。楼道传来邻居家电视的声音,晚间新闻的主播正在播报洛氏集团股价创新高的消息。秦野的拇指压在她嘴唇上,把未完的话堵了回去。
秦野"知道我最讨厌什么吗?"
他俯身时,沉香混着血腥气喷在江忆耳畔。
秦野"赌徒的女儿也学人装清高。"
江忆的膝盖开始发抖。她今天穿的是及膝袜,露出白天在花店磕青的膝盖。秦野的目光扫过那片淤青,突然松开手,从西装内袋掏出张照片甩在茶几上。
照片里,十五岁的江忆穿着侍应生制服,正在某场晚宴上给洛珩的父亲倒香槟。角落的日期显示,那是在她父亲欠下巨债之前。
秦野"下个月十五号。"
秦野重新拿起水果刀,刀尖挑开江忆的校服领结。
秦野"要么连本带利还清,要么..."
领结啪嗒掉在地上时,江忆猛地闭上眼睛。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来,睁开眼只见秦野正用刀尖挑起那个干枯的洋桔梗,花瓣碎成几瓣飘落。
秦野"花店打工能赚几个钱?"
他转身走向门口,皮鞋碾过地上的花瓣。
秦野"不如专心讨好你的洛少爷。"
门关上的瞬间,江忆瘫坐在地上。她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洛珩发来的消息:「抱歉今天突然离开,花我明天去拿。另外...舒薏那边有些误会,能不能请你帮忙解释?」
江忆盯着消息看了很久,直到屏幕自动熄灭。黑暗中,她摸到茶几上的水果刀,刀刃还沾着苹果的汁液,甜腻中带着铁锈味。
她慢慢蜷缩在沙发角落,把脸埋进膝盖。这个姿势让制服第二颗纽扣硌在锁骨上,轻微的疼痛中,她听见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窗外,对面大厦的霓虹灯牌亮起来。"洛氏集团"四个字在夜色中猩红如血,光影透过窗帘缝隙,在江忆背上投下道道红痕,像无数未愈的鞭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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