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矜贵的公子。
当代天之骄子。
周衍只看白小公子一眼,便不想再看。
遇到这样一个姿容壮丽的少年,本该是件不错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他的年岁和身份,便深感上天何其不公。
为什么有的人生来受尽宠爱,有的人只能在雨中被甩一身水?
想不清楚,不想清楚。
周衍握紧手中的刀。
这把刀,这是她母亲的刀,是她和周家的最后一丁点联系。
“慕姐姐,”周衍只匆匆一瞥,心中十分不快乐,望向周慕,柔声道:“散修的场合不与周家在一处,先告辞。”
“阿衍,和阿公认个错,回到周家。”周慕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佛龛前被一阵风吹散的香,袅袅烟火散去,迷蒙的、灰茫茫落在地面。
“南川是我们自小长大的地方,荷塘里,我们一齐挽着裤脚捉泥鳅,你耍赖,从我的竹笼里偷拿,我不许,你就哭,哭的那么凄惨,到家阿公训我,你又哭,搂着我的腰,哭的喘不过气。”
“晨间练完功,你嚷着要吃阿公做的糖糕,阿公不许,揽着我的脖子撒娇,眼睛红的可怜,我只好偷偷拿一块,晚上你牙疼,害得我又挨训。”
“阿衍,回来吧,我好想你。”
末了,又补了一句:“阿公也是。”
周慕记得小时候在南川的一点一滴。
一点一滴,温情脉脉,那么令人消沉。
但周衍不是软心肠的人。
她不知道英雄挂剑,将军卸甲,是否与她离开周家时一般失意。
但她握紧手里的刀。
“这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周衍诚心诚意道:“慕姐姐,保重。”
稚嫩的眼,决绝的话。
周慕心中一痛。
只这一句,周慕便明晓,周衍不会回周家。
一旦做出决定,就算是撞南墙、见棺材,也不会死心,不会回头。
周慕望着天边的云,似要落一滴至纯至真的泪。
周衍不会因为这滴泪动摇。
“阿衍,”周慕喃喃,嘴唇蠕动。
“慕姐姐,就此别过。”
她和她擦身而过。
一个奔赴盛安的散修之所,另一个笼在周家荣耀的余晖下。
“周衍怎么不过来?”白沐川瞪着周衍的背影。
周慕黯然神伤:“阿衍已经不是周家人。”
白沐川吃了一惊,横眉冷对,目光移到周慕身上,见她面色伤感,压着脾气低声询问:“什么叫她已经不是周家人?”
周慕是个好脾气的人,性格温婉,待人友善,又极念旧情,听到白沐川发问,心愈发痛:“阿衍已经离开周家,成为散修。”
“谁同意——”白沐川想发脾气,又不想在盛安地界被人围观,只好强忍着怒意,低声喝问:“我舅舅同意?”
周慕道:“遵循旧例,只禀告这一脉的族老。”
“哪位族老?”
“周范阿公。”
“他同意了?”
“是。”
“那岂不是——”白沐川本来怒发冲冠,但他脑子活络,转念一想周衍成为散修,就不用费心思找舅舅要人,可以直接拉周衍入白家。
眼见容家的损友走过来,白沐川连忙问:“我舅舅呢?”
“家主此时应该在无相阁。”
“好,好。”白沐川叫道:“君言,快带我去无相阁。”
“小公子!”周慕忙道:“小公子即将分化,万不可离天乾过近,需知晓……”
白沐川眉头一皱,忍不住要发火,但又忍下来,心想:那日在南川,舅舅也是这样啰里啰嗦。我不过是找他讨要周衍,他便大发雷霆,说什么被中庸迷心窍。哼,我会被周衍迷心窍?不过是看她那张脸长的不错,我放身旁日日瞧,腻烦后自然就不再看,怎么会被她迷心窍?
白沐川想起周衍,便想到孤独。
同样的父母双亡,白沐川看着孤独的周衍,就想到小时候看其他人小孩子在父母怀里撒娇,而他想父母只能在白家祠堂。
冷冰冰的牌位,缭绕的烟雾。
像是世界寂灭后,风向上卷起的一缕尘。
周衍是一个让人联想到孤独的人。
单凭孤独感,不足以吸引白沐川,最让白沐川痴迷的,是周衍手里的刀。
绯红一色,取人性命,如同撷取一片叶子。
那把刀,那个人,白沐川想要,白沐川势必要得到。
白沐川极其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