粟田口部屋的纸门被室内的烛火晕染成一片温暖的橘黄,将庭院里渐浓的夜色和淅沥的雨声温柔地隔绝在外。空气里弥漫着新煨的茶香、干燥被褥的暖意,以及短刀们身上特有的、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爽气息。明漫正跪坐在矮几前,垂首专注地为秋田藤四郎调整着护甲内衬的系带。少年纤细的手腕在柔光下显得有些单薄,银白的护甲衬着他靛青的头发,如同包裹着新月的薄云。
“这样松紧可以吗?会不会磨到?”明漫的手指灵巧地穿过系带,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这静谧的暖意。
秋田乖巧地点头,脸颊微红:“嗯,刚刚好,谢谢大将……”
话音未落——
“轰隆——!!!”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浓墨般的夜空,紧随其后的惊雷如同在部屋屋顶炸开!震耳欲聋的巨响让纸门都嗡嗡震颤!檐下的风铃被狂暴的气流卷起,发出一串惊慌失措的乱响!
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时,明漫左腕上那看似银镯的灵力检测器,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刺目的、如同鲜血般浓郁的红光!急促的嗡鸣声瞬间穿透了雷声的余威,尖锐地刺入每个人的耳膜!内侧晶屏上,代表灵力强度的数值如同失控的烈马,一路狂飙,最终死死钉在一个令人头皮发麻的峰值!指针剧烈颤抖着,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死死指向本丸后山的方向!
“大将!”药研藤四郎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明漫身侧,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手术刀,短刀“药研藤四郎”已然无声无息地握在手中,刃口在烛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寒芒,“后山!灵力异常!强度……远超警戒阈值!”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无需任何命令!粟田口部屋的门瞬间被拉开!温暖的光晕倾泻而出,旋即被冰冷的雨幕吞噬。明漫、药研、一期一振,以及反应过来的秋田、前田、平野、乱藤四郎等所有在部屋内的短刀们,如同离弦之箭,毫不犹豫地冲入了瓢泼的暴雨之中!
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了单薄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带来刺骨的寒意。脚下的泥土变得泥泞不堪,每一步都溅起浑浊的水花。狂风卷着雨鞭,抽打在脸上生疼,视野一片模糊。众人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和药研手中检测仪持续不断的尖锐嗡鸣指引,在崎岖湿滑的山道上艰难而迅速地穿行。
终于,穿过一片被风雨摧残得东倒西歪的竹林,眼前豁然开朗——一片被古木环绕的小小空地中央,那口传说中深不见底的古老石井旁,景象令人毛骨悚然!
一道幽蓝色的时空裂缝,如同被无形巨手撕开的巨大伤口,正悬浮在古井上方不足三尺的空中!裂缝边缘不断扭曲、撕裂,闪烁着不稳定的、如同熔断电线般的刺目电光,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裂缝深处翻滚着混沌的暗紫色能量流,散发出浓烈的臭氧与金属烧灼的混合气味。
更骇人的是,数条覆盖着暗沉金属鳞片、如同巨大章鱼触手般的机械臂,正从那裂缝深处探出,灵活而精准地伸入古井幽暗的井口!触手末端并非吸盘,而是闪烁着红光的精密夹具和切割工具!它们正疯狂地搅动着井底的淤泥和碎石,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井水被搅得浑浊不堪,水花四溅!
就在其中一条触手猛地从井底抽回时,夹具中赫然钳着一个沾满湿泥、布满铜绿的——长条状青铜匣!
“那个是……!”前田藤四郎失声惊呼,水珠顺着他湿透的额发滚落,他的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某种不祥的预感而骤然收缩,“是哥哥当年在庆长文禄之役时,用来保护那位……”
他的话语戛然而止!
钳着青铜匣的那条机械触手,其覆盖着鳞片的腕部装甲板突然无声滑开!露出下方一排排细小的、闪烁着幽蓝寒光的孔洞!
嗤嗤嗤——!
一阵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破空声响起!无数细如牛毛的幽蓝色麻醉针,如同被激怒的毒蜂群,从那些孔洞中激射而出!目标并非持刀的众人,而是直扑惊呼出声的前田藤四郎,以及距离他最近的平野、秋田等短刀!针尖在雨幕中划出无数道致命的幽蓝轨迹!
“小心!!”
一期一振的怒吼如同惊雷!他高大的身影瞬间挡在弟弟们身前!手中的太刀“一期一振”爆发出耀眼的金色光华!刀身化作一片密不透风的金色光幕!
叮叮叮叮——!!!
密集如骤雨打芭蕉般的脆响瞬间炸开!无数幽蓝色的细针被太刀精准无比地格挡、劈飞!细针撞在刀身上,爆开细小的蓝色冰晶,又迅速被雨水冲刷掉!然而,针雨太过密集,角度又极其刁钻!几枚漏网之针擦着前田和秋田的衣袖飞过,深深钉入他们身后的树干,针尾兀自嗡嗡颤动!
一期一振成功挡下针雨,还未来得及松一口气,异变再生!
“呜——!”古井上方的时空裂缝猛地一阵剧烈扭曲!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又有数条更加粗壮、覆盖着厚重装甲、前端装备着巨大钻头和切割刃的机械触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猛地从裂缝中探出!它们的目标极其明确——不再仅仅是青铜匣,而是所有粟田口的短刀!如同捕捉猎物般,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狠狠卷向药研、乱、秋田、平野!
“退后!”明漫厉喝,同时身体如同扑火的飞蛾,猛地向前扑出!目标——离一条横扫而来的粗壮触手最近、因躲避针雨而立足未稳的平野藤四郎!
砰!
明漫用尽全身力气将平野狠狠扑倒在地,两人滚入泥泞之中!冰冷的泥水瞬间灌入口鼻!
嗤啦——!
刺耳的撕裂声响起!那条带着锯齿状切割刃的粗壮触手,几乎是贴着明漫的后背掠过!锋利的刃口毫不留情地撕裂了她手臂上深蓝色的阵羽织衣袖,在她白皙的手臂外侧,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
鲜血瞬间涌出,混合着冰冷的雨水和污泥,染红了衣袖!剧烈的疼痛让明漫眼前一黑,闷哼出声!
“主殿——!!!”
一期一振的双眼瞬间因暴怒和心痛而布满血丝!他金色的瞳孔中燃烧着焚尽一切的怒火!那柄象征着守护与荣耀的太刀,此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太阳核心般炽烈的金色光芒!
“不可饶恕——!!!”
金色的刀光撕裂了厚重的雨幕,如同天神降下的裁决之刃!刀锋所过之处,雨水被瞬间蒸发成白色的气浪!带着斩断一切的决绝与守护至亲的狂暴,狠狠劈向那条划伤明漫的机械触手!
几乎同时!
“碍事的虫子!”笑面青江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他高大的身影不知何时已鬼魅般出现在另一条试图卷向乱藤四郎的触手根部!手中的薙刀“大俱利伽罗”爆发出刺骨的青芒!刀锋带着撕裂空间的尖啸,自下而上,如同断头铡般,狠狠斩入触手与裂缝连接的最薄弱处!
咔嚓——轰!
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与能量核心爆裂的闷响同时炸开!那条粗壮的机械触手被青江一刀两断!断口处爆开大团电火花和粘稠的冷却液!断肢如同垂死的巨蟒般疯狂扭动着砸落在地!
“大将!”药研藤四郎矮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冲到明漫身边。他无视了飞溅的泥水和断裂的触手,动作快得只剩残影!小巧的注射器瞬间出现在他手中,针尖精准地刺入明漫手臂伤口边缘发黑的皮肉!淡绿色的解毒剂被迅速推入!与此同时,他的手指如同幻影般在明漫手臂几处大穴快速点过,试图延缓毒素扩散!
“呃……”明漫咬紧牙关,冷汗混合着雨水从额角滚落。手臂的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血肉里搅动,更有一股阴冷诡异的麻痹感正顺着血管向心脏蔓延!她强忍着眩晕,调动起体内浩瀚的鎏金色灵力,如同最忠实的卫士,汹涌地扑向入侵的毒素!金芒与幽蓝的毒素在伤口处激烈交锋,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如同冷水滴入滚油!
就在这灵力与毒素激烈对抗、意识被剧痛和麻痹撕扯得有些恍惚的瞬间,明漫的目光,却穿透了翻腾的雨幕、四溅的泥水、断裂的触手,死死锁定了那条依旧死死钳着青铜匣、正试图缩回时空裂缝的机械触手!
浑浊的雨水冲刷着青铜匣上的污泥,露出了匣体表面繁复而古老的纹路。那纹路并非装饰,而是由无数细小的、姿态各异的葵花叶瓣环绕着一个核心,构成的庄严徽记——德川家的三叶葵纹!
这个纹路……这个匣子的形状……与脑海中那段尘封的历史瞬间重合!
“庆长五年,大阪夏之阵。火光冲天,杀声震野。一期一振浑身浴血,太刀拄地,金色的眼眸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他怀中紧紧护着一个年幼的孩子,孩子手中死死抱着一个沾满血污的青铜密函盒,盒盖上,正是这枚象征着终结与新时代的德川葵纹!那是丰臣秀赖最后的遗孤,盒中藏着足以动摇德川幕府根基的秘密文书!为了这个承诺,为了这微弱的血脉,一期一振与幸存的丰臣武士们浴血突围,最终将遗孤与密函盒藏入这口远离战火的深山古井……”
“他们……”明漫的声音因剧痛和极度的震惊而颤抖,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混乱的战场,“他们的目标不是器物!是历史转折点本身!是足以颠覆后世格局的关键‘节点’!!”她瞬间洞悉了时间罪犯的终极阴谋!窃取军神意志,复刻名刀之魂,最终目标,是要篡改、掌控这些足以撬动历史杠杆的“支点”!
“绝不允许!”明漫眼中鎏金色的光芒前所未有的炽盛!她不顾手臂的剧痛和毒素的侵蚀,强撑着站起!空着的左手猛地向前探出!浩瀚的鎏金色灵力如同奔腾的江河,自她掌心汹涌而出,瞬间凝结成数道闪烁着古老符文的、凝练如实质的灵力锁链!
“缚!”
哗啦啦——!
鎏金锁链如同拥有生命的灵蛇,无视了狂暴的雨幕和飞溅的金属碎片,精准无比地缠绕上那条钳着青铜匣的机械触手,更如同跗骨之蛆,层层缠绕上青铜匣本身!锁链上的符文爆发出强烈的光芒,与触手内部挣扎的能量激烈对抗,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一期哥!”药研厉声喝道,手中短刀指向时空裂缝的核心!
“明白!”一期一振眼中金芒爆射!守护弟弟、守护主君、守护历史的意志在此刻燃烧到极致!他手中的太刀“一期一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华,刀身仿佛化作了一轮坠入人间的太阳!他无视了周围其他触手的威胁,整个人与刀合为一体,化作一道撕裂黑暗与雨幕的金色雷霆!
“粟田口——!!”
随着一期一振响彻云霄的怒吼,所有在场的粟田口短刀——药研、前田、平野、秋田、乱……他们手中的短刀在同一时间爆发出或炽热、或锋锐、或迅捷、或坚韧的各色光华!金色的、水蓝的、翠绿的、银白的……无数道刀光如同忠诚的护卫,汇聚成一条奔腾不息的、璀璨夺目的星河!这条星河紧紧追随着一期一振所化的金色雷霆,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道幽蓝扭曲、如同巨兽之口的时空裂缝核心!
轰——!!!
金色雷霆与璀璨星河,悍然撞入了翻滚着混沌能量的裂缝核心!
无法形容的巨响!如同两颗星辰在虚空中对撞!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一切!时空裂缝如同被投入熔炉的玻璃,疯狂地扭曲、膨胀、收缩!构成裂缝的幽蓝电光发出濒临崩溃的哀鸣,如同亿万条细小的毒蛇在垂死挣扎!
咔嚓嚓——!
裂缝的核心处,传来令人心悸的空间碎裂声!那道钳着青铜匣、被鎏金锁链死死缠绕的机械触手,在核心被重创的连锁反应下,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巨蟒,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金属结构寸寸断裂、崩解!那沉重的青铜匣,连同缠绕其上的鎏金锁链,在惯性的作用下,挣脱了束缚,向着幽暗的古井井口坠落!
“就是现在!”明漫强忍着灵力透支和毒素侵蚀的双重痛苦,左手猛地向下一引!
哗啦——!
鎏金锁链绷紧,如同最温柔的臂膀,稳稳地托住了下坠的青铜匣,引导着它,如同落叶归根般,缓缓沉入那口见证了太多悲欢离合、守护了数百年秘密的幽深古井之中。匣身上的德川葵纹在井水的浸润下,最后闪烁了一下幽光,随即被冰冷的井水彻底吞没,沉向那无人知晓的黑暗深处。
就在青铜匣沉入井底,井水涟漪即将平复的刹那——
异象陡生!
井口上方,那因核心被重创而剧烈扭曲、濒临崩溃的时空裂缝,猛地爆发出一阵极其短暂、却异常强烈的白光!白光如同巨大的投影,瞬间穿透了倾盆的雨幕!
雨滴仿佛被凝固在空中,构成了一幅巨大而模糊的水幕画卷。画卷之中,一个身着破旧小袖、面容模糊却依稀能辨出惊惶与感激的小小身影,正对着古井的方向,深深地、无比郑重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庄重的鞠躬礼。那身影周围,仿佛还萦绕着当年大阪城燃烧的硝烟与绝望的哭喊……
白光一闪即逝。时空裂缝发出一声如同叹息般的低沉嗡鸣,如同被风吹散的烟尘,彻底消失在瓢泼的雨幕之中。只留下满地断裂焦黑的机械触手残骸、浑浊的泥水,以及呆立在暴雨中、浑身湿透、喘息未定的众人。
雨,依旧冰冷地冲刷着一切。
粟田口部屋的烛火,从未像今夜这般彻夜长明,执着地燃烧着,驱散着从山林带回的寒意与惊悸。温暖的光晕填满了每一个角落,将窗外依旧淅沥的雨声和沉沉的夜色温柔地隔绝。
矮几旁,明漫的脸色依旧带着失血的苍白,手臂上缠着厚厚的绷带,隐隐透出药草的气息。她正耐心地为秋田藤四郎手腕上一道被飞溅金属碎片划出的细小伤口涂抹药膏。少年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因药膏的清凉而微微瑟缩一下。
“大将……还疼吗?”秋田小声问,目光担忧地落在明漫手臂的绷带上。
“不碍事。”明漫轻轻摇头,指尖的动作依旧轻柔。旁边,平野和前田正互相帮忙,小心翼翼地用干净的布巾擦拭着对方脸颊和手臂上沾染的泥污和细小擦伤。药研则沉默地整理着散落一地的药品和绷带,动作一丝不苟。乱藤四郎靠坐在墙边,水蓝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平日里的活泼收敛了许多,只是安静地看着兄弟们。
房间的另一端,一期一振背对着众人,坐在烛光稍暗的角落。他高大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沉默的剪影。他膝上摊着那件被撕裂、沾染了泥污和血迹的深蓝色阵羽织——那是明漫的外衣。他低着头,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细小的银针,引着坚韧的丝线,正一针一线,极其专注、极其缓慢地缝合着那道被机械触手撕裂的巨大破口。针尖穿透布帛的细微声响,在安静的部屋里清晰可闻。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金色的眼眸低垂着,长长的睫毛掩去了所有翻涌的情绪,只有紧抿的唇角泄露出一丝沉重。
檐角的风铃,不知何时已被重新挂好。夜风带着雨后湿润的凉意,轻轻拂过。
叮咚……叮咚……
清脆而空灵的铃声,如同山涧清泉滴落石上,温柔地流淌在温暖的部屋之中,也流淌在每一个人的心上。那铃声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力量,洗刷着战斗的疲惫,也一遍又一遍,将那枚沉入井底、铭刻在青铜匣上的冰冷纹章——德川葵纹,清晰地、无声地,烙印进每个人的眼底,也烙印进这个漫长雨夜之后的、无法磨灭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