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切

柳莲二在晨雾中调整运动手环时，灌木丛突然剧烈晃动。顶着满头露珠的切原赤也钻出来，运动服上粘着苍耳，怀里抱着只湿漉漉的橘猫。小猫的尾巴勾住他手腕上的绿色护腕，在晨光里甩出一串水珠。

"它卡在下水道盖板了！"切原的卷发还在滴水，猫咪在他臂弯里发出呼噜声。柳的视线扫过他手背的三道新鲜抓痕，从网球包侧袋抽出消毒棉片。

消毒药水沾上伤口的瞬间，切原突然吹起跑调的口哨。柳抬眼看他强装镇定的侧脸，放轻了手上力道："流浪猫携带细菌种类平均有37种。"

"但它刚才舔我手指了！"切原举起缠满创可贴的手，猫咪适时地"喵"了一声。柳看着记录本上被打湿的数据，把"意外事件"栏的预估概率从15%改成了25%。晨光穿过枝叶落在切原发梢的水珠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三天后的午休时间，图书室木地板被阳光晒得发烫。切原整个人趴在地上，手臂伸进书架底层缝隙，校服衬衫卷到后背露出一截腰线。柳合上《概率统计》抬头时，正看到少年撅着屁股在找什么。

"数学笔记真的掉在这里了！"切原的声音带着回声传来，"上周真田副部长瞪我的时候手一抖......"

柳用长柄伞勾出皱巴巴的笔记本时，夹页里飘出张速写。切原扑过来抢的动作太猛，把两人一起带倒在阳光晒暖的木地板上。那张画着柳在球场记数据的涂鸦，此刻正明晃晃躺在他俩中间，铅笔阴影把柳的睫毛描得根根分明。

"这是上周美术课的作业......"切原耳尖红得能滴血。柳捡起画纸抚平折痕，指尖拂过画中自己锁骨位置的痣："人体比例很准确。"

窗外传来社团活动的哨声，切原跳起来时撞到书架，柳伸手护住他后脑勺。纷纷扬扬落下的樱花标本里，少年逃窜的身影带倒了整排《网球月刊》。柳蹲下身整理散落的杂志时，发现最新一期封面照片里，自己模糊的侧影后方露出半截海藻似的卷发。

周五傍晚的电车挤得像沙丁鱼罐头，切原死命拽着吊环，柳的呼吸拂过他后颈。忽然的急刹车让两人撞在一起，柳的嘴唇擦过他耳廓，薄荷洗发水的味道混着汗水的咸涩涌进鼻腔。

"柳、柳前辈的乘车卡！"切原突然举着张蓝色卡片结巴。柳摸向空空的口袋，才发现对方手里那张是自己早上刚充值的。

"什么时候......"话音未落，切原已经被人群挤得踉跄。柳下意识揽住他腰，少年滚烫的额头抵在他肩窝。报站广播响起时，切原的耳朵还红得像熟透的虾，却非要请柳喝自动贩卖机的奶茶。硬币卡住时他猛拍机器，结果哗啦啦掉出三罐，柳接住滚落的蜜桃味汽水时，瓶身已经凝满他掌心的汗。

梅雨季难得的晴天，切原抱着洗衣篮撞翻晾衣架。柳的白衬衫和他那件印着恐龙图案的T恤纠缠着落进泥地，衣架上还挂着摇摇欲坠的网球拍套。切原跪在水池边搓泡泡时，柳挽起袖子帮他拧干，水流冲过两人交叠的手背，在阳光下折射出小彩虹。

"领口还有块污渍。"柳的手指突然点上切原后颈，惊得少年差点打翻洗衣盆。沾着泡沫的棉签轻轻擦过皮肤，薄荷的凉意激得切原缩脖子，后颈淡褐色的晒痕在泡沫下若隐若现。

烘干机轰隆作响时，切原发现两人的袜子混成一对。他偷瞄柳平静的侧脸，把那只印着数据图标的黑袜子悄悄塞进自己裤兜。窗外忽然响起惊雷，柳转头时正看见切原手忙脚乱接住被风吹跑的衬衫，衣摆糊在脸上的模样活像误入人类社会的树袋熊。

雨丝斜斜打在窗玻璃上，切原盘腿坐在更衣室长椅吃鲷鱼烧。柳用毛巾擦着头发出来时，少年突然举起咬了一半的点心："红豆馅漏出来了！"黏稠的暗红色糖汁正顺着柳的锁骨往下滑，切原的纸巾已经按了上去。温热的皮肤透过薄薄纸巾传到指尖，两人同时僵住的动作让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最后是切原的手机铃声打破寂静，真田副部长的怒吼震得手机都在振动。柳系着衬衫纽扣看少年边道歉边往门口退，转身时衣摆却被人拽住。切原指尖还沾着红豆沙，眼睛亮晶晶地指着窗外："彩虹！"

双层虹桥横跨在网球场上方，柳的镜片上蒙着层水雾。切原突然把沾着糖渍的指尖按在他手背，湿漉漉的触感像某种隐秘的烙印。远处传来部活结束的哨声，柳收起记录本时，发现今日数据栏最后一行写着：意外心动概率，89.7%。

夕阳把积水照成金箔，切原踮着脚踩水洼，运动鞋带早散成两团乱麻。柳的提醒卡在喉咙里，看着少年蹦跳时露出的半截脚踝，忽然觉得记录本边缘有点硌手。

"柳前辈快看！"切原突然转身倒退着走，手里挥舞着不知从哪捡的银杏叶，"像不像仁王前辈上次变的扑克牌？"

叶片擦过柳的袖扣，他伸手接住的瞬间，切原被翘起的地砖绊得后仰。柳抓住他手腕的力道比计算中重了0.3牛，银杏叶打着旋落进积水，惊散水面晃动的晚霞。

"疼疼疼......"切原龇牙咧嘴地揉屁股，摸到裤袋里硬物时突然僵住。那只偷藏的袜子不知何时滑到腿根，此刻正隔着布料发烫。柳弯腰捡银杏叶时，他猛地弹起来冲进便利店："我请前辈喝弹珠汽水！"

玻璃瓶碰撞声清脆悦耳，切原咬着吸管吹泡泡，薄荷绿的汽水顺着瓶壁滑落。柳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瓶身冷凝水，忽然开口："下周三家政课要带围裙。"

"哎？"切原的泡泡"啪"地炸开，糖水沾到鼻尖，"我早扔在器材室......"

"上周四16点23分，你用它擦过洒在更衣室的长岛冰茶。"柳从包里抽出叠得方正的天蓝色围裙，角落绣着歪扭的"赤"字，"消毒处理过。"

切原耳尖泛红地揪着围裙系带，没注意柳的喉结轻轻滚动。暮色漫过货架时，自动门开合的叮咚声惊醒了某种隐秘的悸动。柳伸手摘掉他发间的银杏叶，叶脉在掌心留下潮湿的纹路。

梅雨季的骤雨总来得猝不及防。切原缩在便利店屋檐下，看柳撑开透明雨伞。伞骨"咔嗒"展开的声响混着雨点击打柏油路面的节奏，他突然发现前辈的伞柄有道细小裂痕。

"去年关东大赛决赛时摔的。"柳似乎看穿他的疑惑，"当时你正抱着幸村的运动外套打瞌睡。"

雨水顺着伞骨汇成珠帘，切原的卷发蹭过柳的肩线。他们路过章鱼烧摊位时，油纸伞下的灯笼突然熄灭，切原下意识抓住柳的手腕。温热皮肤下搏动的血管频率，比他计算中快了18次/分钟。

"要、要补充热量吗？"切原举着竹签语无伦次，木鱼花在雨幕中卷曲成古怪的形状。柳低头咬走他左手那颗章鱼烧，芥末的辛辣在舌尖炸开，激得镜片蒙上薄雾。

某个雷声轰鸣的深夜，柳的秒表突然停在第14小时27分。他推开计算到一半的概率公式，鬼使神差点开相册。切原打瞌睡的侧脸、沾着奶油的虎口、晾衣绳上纠缠的衣角，在屏幕冷光里拼凑出陌生的函数曲线。

隔天部活时切原的护腕戴反了，柳伸手帮他调整时，少年腕骨的温度透过布料灼烧指腹。真田的呵斥声从球场另一端传来，柳却捕捉到更细微的声响——切原吞咽口水的响动，混合着自己突然紊乱的呼吸频率。

"今天的数据异常率超过40%。"柳在记录本写下这行字时，切原正用球拍勾他裤袋里的柠檬糖。金箔包装纸在阳光下闪得刺眼，少年得逞的笑声惊飞了网球场顶棚的鸽子。

蝉鸣最盛的那天，切原抱着半个冰镇西瓜撞开部室的门。鲜红汁液溅上柳的数据本，在赤也每日失误率统计表上晕开点点朱砂。柳握着不锈钢勺的手顿了顿，突然舀起最中间那块无籽瓜瓤。

"这是'贿赂'！"切原鼓着腮帮含混不清地说，"下周数学补考......"

冰镇西瓜的凉意没能压下柳耳后的燥热，他发现自己开始计算无关概率：切原的睫毛在阳光下投影的长度，汗珠滑落颈项的速度，以及当他仰头灌麦茶时滚动的喉结与自己心跳的共振频率。

夏末祭典的夜风裹着苹果糖的甜腻，切原的金鱼捞网第七次破洞时，柳握住了他手腕。"角度偏移修正15度，入水速度降低30%。"数据化的指导掩不住相触皮肤间攀升的温度，那条红白相间的金鱼终于跃进塑料盆，溅起的水花打湿两人交叠的衣袖。

切原举着战利品欢呼时，柳在捞网柄发现道细微裂痕。就像他伞柄的旧伤，就像数据本上的西瓜渍，就像那个暴雨夜擦过耳廓的温热呼吸——所有意外偏差最终都指向同个概率解。

当烟花在夜空炸开的瞬间，切原的指尖蹭过他手背。柳忽然希望这场夏祭永远不要结束，就像希望秒针永远停在第14小时27分，就像某个海带头少年永远会打翻他的数据本，在他精密计算的世界里掀起甜蜜的风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