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昌七年的秋分来得格外早，朱瑾禾跪在紫檀嵌螺钿铜镜前，任由青黛将最后一支累丝金凤钗插入发间。镜中少女眉眼如画，鸦青色鬓角却沁着薄汗——这是她重生后的第三日。
青黛殿下当真要戴这支白玉响铃簪？
青黛捧着鎏金托盘的手微不可察地抖了抖，
青黛庆王前日送来的红宝石头面更合笄礼规制。
朱瑾禾抚过妆奁底层冰凉的紫玉箫，箫身二十八宿星图硌着指尖。前世便是这支庆王所赠红宝石步摇，在她及笄宴上随乐声迸裂，毒酒泼溅父王衣襟。
朱瑾禾更衣。
她起身时广袖扫落青瓷茶盏，碎裂声惊起檐下白鹭。
太极殿前丹墀洒满金桂，朱瑾禾踩着青金石地砖步步生莲。庆王蟒袍上的金线蟠龙在日光下张牙舞爪，他身侧玄衣青年按剑而立，剑柄螭纹刺得她眼眶生疼——那是曾贯穿父王咽喉的剑。
朱瑾禾瑾禾参见皇叔。
她盈盈下拜，袖中紫玉箫贴着腕骨发烫。三日前自刎时的血腥气忽然翻涌而上，喉间鲛绡帕洇开点点猩红。
庆王快扶公主起来。
庆王虚扶的手被宋墨截住，青年掌心覆着银丝软甲，冷硬触感隔着衣袖传来。前世自刎前最后见到的便是这双眼睛，此刻凝着三分探究七分疏离。
礼乐骤起时，朱瑾禾借着眩晕踉跄半步。鎏金酒盏擦过庆王袖摆，泼在汉白玉浮雕螭首上腾起青烟，龟裂纹路蛛网般漫开。
宋墨殿下当心。
宋墨托住她肘弯的力道恰到好处，拇指却压住她袖袋里的紫玉箫。昨夜星象所示"荧惑犯太微"的卦辞在脑海中炸开，她反手扣住他腕间命门。
四目相对的刹那，檐角铜铃无风自动。
偏殿药香氤氲，朱瑾禾倚着青鸾牡丹引枕，看宋墨将银针探入残酒。他束发的玄缎抹额垂下一缕，在冷白肤色上勾出蜿蜒墨痕。
宋墨殿下如何知晓酒中有毒？
他忽然开口，腕间银镯撞在瓷碗上泠然作响。
朱瑾禾本宫自幼畏寒，闻不得雄黄气。
她拢紧孔雀纹锦裘，目光扫过他腰间螭纹剑。
窗外忽传来急促的击掌声，三长两短。朱瑾禾指尖掐进掌心，这是东宫暗卫预警的暗号。前世此时，庆王的死士该在御马监纵火了。
朱瑾禾听闻宋大人擅解九连环？
她突然将紫玉箫横在案上，
朱瑾禾不知可识得此物机关？
宋墨眸光骤深。箫身星图在暮色中泛起幽光，角宿三星正对殿外火光冲天处。他倏然起身按剑，却见少女纤指轻旋玉箫尾端，二十八宿竟错位重组，露出中空管身里一卷泛黄绢帛。
朱瑾禾戍时三刻，白虎位生门。
她将绢帛投入炭盆，火舌吞没的正是御马监布防图。
更鼓声穿过重重宫墙时，宋墨去而复返。他玄衣下摆沾着草木灰，剑鞘犹带血气，却在殿门前卸下佩剑。
宋墨殿下要的螭纹剑谱。
他呈上羊皮卷的姿势恭敬如仪，袖口露出的腕骨却有一圈青紫——正是她方才扣出的指痕。
朱瑾禾展开剑谱的手顿了顿。前世他便是用这招"苍龙摆尾"斩断庆王退路，此刻墨迹未干的图谱上，第七式"凤鸣岐山"的收势却多出半分破绽。
朱瑾禾宋大人画漏了此处。
她蘸着药汁在宣纸上勾出剑弧，
朱瑾禾若遇回马枪，该压腕三寸。
兽纹铜灯爆出灯花，宋墨的影子陡然逼近。他握笔的右手覆上她手背，笔锋在纸上游走如剑芒：
宋墨这般改法，殿下从何处学来？
朱瑾禾嗅到他衣襟间淡淡的降真香，那是父王书房独有的熏香。前世她至死不知，原来他们早在这香气缭绕处交锋过千百回。
宋墨梦里见过。
她抽回手时，药汁在宣纸上洇出朱雀展翅的形状。
五更梆子敲响时，宋墨留下的剑谱压着一枚螭纹玉佩。朱瑾禾推开雕花槛窗，见启明星正落在太微垣东角——那里本该有颗伴星，昨夜却隐入云霭。
檐下忽然坠落半幅染血的袖角，玄色织金纹样正是庆王亲卫制式。她将玉佩投入博山炉，青烟腾起时，想起宋墨临走前那句低语：
宋墨荧惑守心之象，未必主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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