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林言羲,是个五十八岁的老妇——准确来说,我的躯壳五十八岁,真正的我,早在二十岁生日前夕就已死去。
那天阳光暖烘烘的,照在身上很舒服。父亲一边用食指轻轻敲着方向盘,一边从后视镜里笑着看我,脸上透着无尽温柔:“小羲啊,这次给你过生日,爸爸可是花了大心思!”
“真的吗?”我又惊又喜,我和妈妈目光相撞,安全带在彼此肩头簌簌颤动。
父亲坐直身子,拍了拍胸脯,自信满满地说:“那当然!这家海鲜自助我考察了三个月,你们娘俩敞开了吃,别客气!”
“好嘞!”我们的笑声在车里回荡。我摸了摸放在腿上的蛋糕盒,盒子上的蝴蝶结沾满了我的手汗 ,“爸爸,还有多远啊?”
“过了这座大桥就到了。”
车窗外,高速桥上的钢筋把天空分割成一块一块的。我望着窗外,满心期待着即将到来的生日大餐,却没想到,变故比我的二十岁生日来得更快。
突然,轮胎发出尖锐的摩擦声,紧接着,安全带紧紧勒住我的身体,母亲惊恐的尖叫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掩盖。我的头发四处乱飞,蛋糕腾空而起,上面的玫瑰裱花在挡风玻璃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痕迹。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我听到父亲断断续续唱着的生日歌,混着大桥坍塌的巨响,像首荒诞的安魂曲,坠入永恒的黑暗。
再度恢复意识时,一滴温热液体顺着后颈缓缓滑落,一滴一滴渗进衣领,我下意识动了动四肢,却惊觉身体轻盈得如同飘零的羽毛。眼前柏油路面似被无形巨手肆意摇晃,眩晕感扑面而来。我呆愣地盯着自己布满擦伤的手掌,那是双孩童的手,指节圆润,透着稚嫩,陌生感瞬间将我淹没,惊惶与疑惑如潮水般在心间翻涌。
“宝贝别怕,救护车马上就来了。”一个温柔却又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带着明显的哭腔。我被她轻柔抱起,鼻尖萦绕着栀子花的香气。我怔怔地盯着自己渗血的手掌,不经意间,在她震颤的瞳孔倒影里,看到一张全然陌生的男童面容,恐惧瞬间攥紧我的心脏。
手腕间传来阵阵烧灼感,抬起手一看,一串靛青色的神秘数字正在隐隐闪烁2080TS01
“妈妈在这儿,不怕啊……”她的安抚声忽远忽近,像缥缈在风中的丝线。我像触电一般挣脱她温暖的怀抱,稚嫩的喉咙爆发出不属于这个身体的嘶喊:“爸爸!妈妈!”我踉跄着在满地玻璃残渣中奔走,目光急切地搜寻,周围是扭曲变形的银色轿车,却怎么也找不到那辆承载着生日欢乐的墨绿色吉普。此刻我才恍然,这不是那座坍塌的高速桥,没有父亲断续的生日歌与钢筋的哀鸣,而这四周像是刚发生了一场汽车碰撞,人群拥挤而喧嚣。
“这是哪里?爸爸妈妈身在何处?他们是否安然无恙?为何我会变成这般模样?”无数疑问如乱麻在心底纠缠,无人能为我解开这重重谜团。这时,那个自称妈妈的女人匆匆上前,一把将我抱起,她的动作带着难以掩饰的慌乱与急切。我被她紧紧搂在怀中,一同登上救护车。车内灯光闪烁,光影交错,映照着我满是迷茫与不安的面庞。
在这之后的几天里,一种奇异又难以言说的感觉在心底生根发芽,我逐渐意识到自己或许如现代网文所写那般魂穿了。正当我暗自揣测这是否是命运给予的重生之机时,命运却再次无情地捉弄了我。没过多久再一次因为车祸离开了这个小男孩的身体。
再一次睁眼我变成了一个年青的男子,映入眼帘的是手腕处那串靛青色数字已悄然变为2080TS02 。然而,新生的欣喜还未及细细品味,一场突如其来的心脏病便如恶魔般将我拖入无尽黑暗,再次残忍地夺走我的生命。
自那以后,命运仿佛被按下了残酷的加速键。第三具躯壳在青年节登山时,被突如其来的落石瞬间吞噬(2080TS03);第四具躯壳在小学春游时,无声无息地溺亡于荷花池中(2080TS04);当我在产房中发出第一声啼哭的刹那,身旁心电监护仪却发出尖锐长鸣(2080TS05),那一刻,我终于彻悟——这绝非重生,而是一场精密又残忍的时间酷刑。每一次生命的终结与重启,都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冰冷巨手操控,无情地折磨着我的灵魂。
十七具躯壳,每一具都带着独属于死亡的冰冷印记——从2080TS06染血的芭蕾舞鞋,到2080TS11突然爆炸的煤气罐;从2080TS12毫无征兆跳闸的按摩浴缸,到2080TS15卡住喉咙的汤圆。在这三百六十五个日夜里,死神仿若一位冷酷又执着的收割者,每次都变换着狰狞的镰刀形态,却从未失约,准时又无情地收割着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