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

飓风卷走腐肉的气息后，岛显出了它嶙峋的骨骼。陈默踹开变形的铁柜门时，朝阳正把东侧断崖照成烧红的铁板。周扬从呕吐物里扒拉出半片压缩饼干，只见海水泡发的包装袋里钻出了透明虾苗。

而中尉的遗体则卡在礁石阵中央，像具被冲上岸的儒艮。只见他的军装口袋里渗出黑血，浸透的笔记本正在风干——最后一页用弹孔拼出个歪斜的"杀"字。陈默用鱼叉挑起军官的军牌，金属片背面刻着串数字：17。

“潮汐洞”，周扬突然指向北面崖壁。只见退潮时后露出的岩缝像道狰狞的伤口，暗红色苔藓正顺着裂缝往深处爬。两人踩着湿滑的藤壶壳挪过去时，听见王虎残部在西南丛林吼叫——他们在用铁皮敲击舰载钢梁，声波惊起漫天军舰鸟。顺着裂缝往里看，裂缝最深处堆着生锈的油桶，陈默用战术手电扫过桶身，1940年代的德文标识正在剥落。周扬用手术刀撬开密封盖时，酸腐气息里竟飘出酒香——陈年朗姆酒混着海水发酵成琥珀色的毒浆。

周扬灵机一动，“能消毒”他说。毫不犹豫地，周扬开始往往水壶里灌。然而陈默却盯着桶底的沉淀物：不是酒渣，而是某种昆虫的鞘翅，边缘呈锯齿状。

正午时分，西南方升起狼烟。王虎最后的追随者——瘸腿的老猫和患败血症的猴子——正在焚烧舰载沙发。人造革燃烧的毒烟里，陈默看见他们用信号弹在沙滩上烙出箭头，指向岛屿腹地的淡水湖。“陷阱”，周扬的过敏斑蔓延到眼睑，整张脸肿得像发酵面团。“阳谋。”陈默把酒壶捆在腰间，"他们要清场。"

对岛的探索定在日头最毒的时刻，陈默往东切入红树林时，听见西侧传来铁器碰撞声。老猫的队伍带着改装过的捕鲸叉，叉尖绑着浸油的绷带——他们在制作燃烧武器。红树林的淤泥没过膝盖，每一步都像在拔自己的腿骨。周扬突然拽住陈默的武装带，只见腐叶下露出半截飞机残骸，波音747的机翼斜插在沼泽里，舷窗内晃动着人形阴影。

“救...”周扬的呼救声被陈默的手掌掐断，他看清机舱里晃动的不是幸存者，而是成群的僧帽水母。蓝紫色触须正从行李架垂落，黏在早已白骨化的乘客遗骸上。

就在这时老猫的燃烧箭射中机翼。陈默赶紧拖着周扬扑进泥潭，紧接其后航空燃油引爆的气浪瞬间掀飞整片树冠，火雨倾泻而下，僧帽水母的毒素在高温中汽化成淡蓝烟雾。陈默在浓烟里摸到根降落伞绳，循着绳索往海岸线狂奔时，听见身后传来非人的惨叫——猴子栽进了水母巢穴，溃烂的皮肤正被毒素融成肉泥。

总算在日落前周扬两人找到了淡水湖。湖心岛上的棕榈树丛无风自动，陈默的鱼叉刚举起，就看见老猫的箭对准了周扬太阳穴。“地图换水”，瘸腿老兵的笑露出牙龈，“虎哥在飞行员日志里留了惊喜。”他紧接着说。

交易在湖边完成。陈默抛出的油桶溅湿沙地时，老猫掷来的飞行日志正巧落进火堆。周扬扑救的动作慢了半拍，只抢出焦黑的半页纸——1943.9.12...实验体出逃...，字迹终结在灼痕边缘。

夜探湖心岛的计划被搅碎，老猫的燃烧箭整夜在湖面游弋，像漂浮的鬼火。陈默用机舱残骸里的氧气面罩改装成滤毒器，周扬却盯着湖面发呆——月光下的涟漪里，偶尔闪过长条状的阴影。

“是鳗鱼，鳗鱼不扎堆。”陈默把鱼叉尖在石头上磨出火星，凌晨三点，他们泅渡到湖心岛，湿透的作训服里缠着水藻。棕榈树下埋着铁箱。周扬的镊子尖刚碰到锁孔，整片沙地突然塌陷。陈默拽着医护兵滚进灌木丛时，看见箱体表面的藤壶正在蠕动——是拟态章鱼，腕足吸盘里嵌着玻璃弹壳。

此时老猫的狂笑从对岸传来。这疯子点燃了最后一支信号弹，火光里陈默看清湖底的全貌：成百上千的德军钢盔沉在淤泥里，每个头盔下都连着具缠绕水草的骸骨。这时周扬的镊子终于撬开铁箱。没有地图，没有武器，只有本相册在防水袋里泛黄。陈默翻到第三页时停住了——黑白照片上，穿党卫军制服的男人正在给囚犯注射，背景里的礁石轮廓与现今的东断崖完全重合。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晨雾时，湖面浮起层银白死鱼。老猫的遗体就漂在鱼群中间，溃烂的右腿缠着降落伞绳——正是陈默昨夜丢弃的那根。周扬突然开始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的血珠里混着透明幼虫。陈默望向西海岸，最后一道狼烟正在消散。

岛在收缩，海在逼近，而他们刚刚触到这场死亡游戏的第二层表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