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变1

金陵城的夜，如同一幅被五彩灯火肆意涂抹的画卷。月色隐在厚重的云层之后，只吝啬地洒下几缕微弱的银辉，仿佛是对这表面繁华热闹，内里黑暗阴沉的夜幕最后一丝怜悯。

最烈的春梅香在街巷中肆意弥漫，那浓郁的香气非但未能增添半分温馨，反而诡异地与丝丝缕缕的血腥气交织在一起，甜腻的令人迷醉，又令人打心里发怵。

花满楼却像是察觉不到任何一丝异样的危险一般，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红绿交错的华灯照在许映精致的面容上，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里既是人间天堂，亦是人间炼狱。二楼的雅间内，烛光在微风中摇曳不定，宛如一个不安分的幽魂。许映易容成富商，一身华贵服饰却难掩其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他五官精致，却因此刻的冷峻神情更显生人勿近。他穿过熙攘的人群，动作干脆利落，那修长纤细的手指此刻好似钢铁铸就，紧紧掐住歌姬雪儿那纤细脆弱的脖颈。烛火被带起的劲风吹得左摇右晃，如同雪儿此时姣好的面容上写满的求饶神情。许映眼神里的光丝毫不减锐气，有的只是一片凛冽:“听好了，今夜子时三刻，你若敢让丞相府的二公子踏进醉仙居......”

话音未落，一道银色剑光如流星般自窗外骤然划过，瞬间打破了屋内的短暂宁静。许映反应极快，旋身格挡，然而那锋利无比的剑锋却如毒蛇般刁钻，无情地穿透了他的左肩。鲜血瞬间洇透许映的浅色衣襟，在他的左肩上看出一朵血色魔花。

雪儿以为来了帮手，沉浸在得救的欢喜中，一双含水的眸子更显无辜娇媚，伸出白皙玉指就要去拉来人:“官人救命。”却不想许映反应力惊人，染血的指尖以足以钳制对方的力量稳稳扣住刺客的腕脉。他没有回头，因为那剑出鞘弥散在空气里那股熟悉的气息，是他永远刻骨铭心的，许映那深邃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写满了深沉的情绪。

“认出我来了？阿映。”裴砚之往日悦耳的嗓音里噙了一丝喑哑，只见他身着绯色长袍，外搭墨色斗篷，领间雪白的狐狸毛随着微风来回闪动。在摇曳的烛光下，那温润无害的笑容却透着几分难以捉摸的深邃。他轻轻抹去剑上血珠，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随即抬起手将许映强行转过来面对着他，那力度不轻不重，刚好弄疼许映左肩的伤口。“好个易容高手。”裴砚之说这句话时每个字都咬的格外清晰，那看似平淡的调子里，分明藏了一丝愠怒。许映没有吱声，执意低着头不不与裴砚之对视。“可惜……心跳声还和我们当年云雨时的一模一样。”

许映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晴不定，眼中燃烧着羞愤与无尽的痛苦。再见面时，裴砚之依旧能对他的软肋了如指掌，一语即中。三年前那场大火，葬送了许家上下整整一百三十七条人命。“你不乖了，”裴砚之的语气恢复往日的平静，“现在见到我连人都不喊了。”许映紧咬着下唇，那是他至今都无法愈合的伤口，挣扎片刻，他终于吐出来三个字：“裴公子。”其中的冰冷生疏似要将裴砚之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

装饰华丽的暖房里，气氛非常微妙。不明所以却又无法在两人眼下逃走的雪儿花容失色的侧在塌上。许映好看的眉毛微蹙，记忆不听使唤地被拉回三年前那个雨夜，偏偏是裴砚之，从那堆积如山的尸骸与血流成河的惨状中把他艰难地扒了出来。他一次次试图寻死解脱，裴砚之却一次次将他从死亡边缘拽回。这三年，裴砚之传授他武功，待他如亲如故般关怀备至。

然而，在许映的心中，他一直觉得自己从未有过一丝感激。甚至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谋划着逃离。跟陛下讨下赐婚诏书的那个夜晚，沈家上百口冤魂还在凄风冷雨中哭泣，久久不能瞑目。就是在这夜，裴砚之不顾他的反抗，强行与他圆房。

这些年，许映一直在黑暗中苦苦探寻当年之事与裴砚之的关联。可无论最终的结果如何，那个无比痛苦的夜晚，许映兴许会记恨裴砚之一辈子。

窗外，寒风呼啸着席卷而过，吹得窗棂嘎吱作响，仿佛是在为这屋内的紧张气氛奏响一曲凄厉的乐章。“好，”沉默良久，裴砚之再次开口，这次的话，让许映听不出他的情绪。“罢了。”他似是读懂了许映的情绪，故作大度成全，又好像只是自己倦了，可手下的动作却干净利落，毫不留情，话音落地的瞬间，袖中暗刃已将雪儿一击毙命，动作快到未见一滴血，甚至许映反应过来的时候，裴砚之已经悄然离去。

他的身手还是如以前一般。许映心中不由自主地升起这个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