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馆的喧嚣在午间暂歇,阳光斜斜切过走廊,将苍狼队队员的影子拉得很长。
苏逸拎着两大袋盒饭走进休息区,塑料盒碰撞的声音混着他爽朗的笑:“红烧排骨饭,加了双份肉,下午硬仗得垫饱肚子。”
陈御枫接过盒饭时,指尖触到盒壁的温热。
林逸正对着手机复盘上午的对局,屏幕上白球的轨迹被红笔标得密密麻麻,盒饭放在腿边忘了动。
“吕子成的反塞角度今天调了1.5度”他忽然抬头,筷子在半空比划“下次遇到得注意……”
“先吃饭。”陈御枫把矿泉水推到他手边,鸭舌帽的阴影落在盒饭上“下午的对手,章程。”
林逸拆筷子的手顿了顿:“那个市赛一局没输过的准高三生?听说解题快过计算机。”
“嗯。”陈御枫低头扒饭,米粒混着排骨的酱汁在舌尖散开“他的走位计算表,能精确到毫米。”
休息区的吊扇慢悠悠转着,队员们的谈笑声渐渐低下去,陈御枫几口吃完午饭,起身时椅子腿在地面划出轻响。
“我去取样东西。”他丢下这句话,转身走向通往地下停车场的楼梯。
保姆车安静地停在阴影里,车窗倒映着头顶惨白的灯管。
陈御枫拉开后备箱,冰蓝色的球包在一堆器材里格外显眼,拉链上挂着的狼头挂坠晃了晃,是他昨天特意让器材师加上的。
拉开包时,三支球杆在防震棉里并排躺着,杆身的冰裂纹路在光线下流动,像凝结的冰川。
他抽出中杆,指尖抚过光滑的杆身。
旧球杆被妥帖地收在包里,木纹里还嵌着少年时练球蹭上的巧粉,握把处被磨出的浅痕,是无数个日夜与掌心嵌合的证明。
“该休息了。”他轻声说,像在跟老伙计告别,随即把新球杆装进杆桶,转身锁好车。
下午的赛场比上午更热闹。
星耀队的休息区聚着不少人,章程被围在中间,白色队服的领口系得一丝不苟,鼻梁上架着的金丝眼镜反射着灯光。
他正在看平板,屏幕上是密密麻麻的公式,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速度快得像在弹钢琴。
“陈前辈来了。”有人低呼。
章程抬头时,镜片后的眼睛亮了亮,像发现新题型的优等生。
他起身时,白衬衫的袖口露出腕上的电子表,表盘上跳动着复杂的参数。
“久仰。”他伸出手,指尖冰凉“我研究过您所有公开赛事的走位数据,误差率在0.3%左右。”
陈御枫握了握他的手,没说话。
裁判示意检录时,他忽然瞥见章程的球杆——最新款的碳纤维杆,杆身上贴着定制的刻度贴,像尺子一样精确。
开球权落到章程手里。他俯身时,电子表的屏幕对着球桌,似乎在实时计算角度。
白球弹出的瞬间,他报出一串数字:“45度撞击,两颗彩球落袋,白球停中库。”
话音刚落,球桌上传来两声脆响,彩球应声落袋,白球果然稳稳停在中库边。
星耀队的替补席爆发出欢呼,章程推了推眼镜,嘴角扬起极淡的笑:“理论上,这局我赢面78.3%。”
陈御枫弯腰擦巧粉,冰蓝色的球杆在灯光下泛着冷光,他没看章程,视线落在一颗贴库的9号球上。
“理论?”他忽然开口,声音透过鸭舌帽传来,带着点漫不经心“台球不是做题。”
出杆的瞬间,冰蓝色的球杆划出优美的弧线。
白球贴着库边滑行,撞向9号球的角度刁钻得像道超纲题,彩球擦着袋口的瞬间,竟在空中微微顿了顿,随即落袋。
更惊人的是白球——它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绕着三颗障碍球转了半圈,停在15号球正前方。
章程推眼镜的手僵在半空,电子表的参数还在跳动,却算不出刚才那杆的轨迹。
“这叫‘回旋舞步’”陈御枫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全场“不在你的公式里。”
接下来的对局成了陈御枫的表演。
章程每算出一套最优解,陈御枫就用更诡异的走位打破他的预判。
有次章程刻意留了颗角度刁钻的障碍球,屏幕上显示破解概率低于5%,陈御枫却用杆尾轻轻一磕,白球跳起半寸,擦过障碍球的边缘,精准命中目标。
“跳球高度3.2厘米,侧旋力度2.8牛。”陈御枫直起身,冰蓝色的球杆在指尖转了个圈“这些,你的表算得出来吗?”
章程的额头开始冒汗,镜片后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公式之外的情绪。
他的计算表在陈御枫的即兴发挥面前节节败退,就像精密的机器遇到了流动的水。
当最后一颗黑球需要跨越三颗彩球时,他握着球杆的手竟微微抖了抖。
“需要我教你吗?”陈御枫忽然开口,冰蓝色的球杆指向黑球“反塞,加左旋,撞击点偏左0.5毫米。”
章程咬着牙照做,白球却在最后一刻偏了方向,黑球擦着袋口滚了过去。
陈御枫俯身,冰蓝色的球杆稳稳架在台边。
他甚至没看角度,出杆时力道轻得像呼吸,白球划出一道谁也没预料到的S形轨迹,绕过所有障碍,轻轻撞上黑球。
落袋的闷响响起时,章程的电子表恰好发出低电量提示音,屏幕暗下去的瞬间,像他骤然失色的脸。
陈御枫收起球杆,冰蓝色的杆身在灯光下流动着冷光。
经过章程身边时,他停下脚步,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嚣张需要资本,你的资本,还在计算器里。”
星耀队的休息区一片死寂。
章程摘下眼镜,指尖在镜片上胡乱抹着,忽然发现自己连陈御枫的球杆轨迹都记不住,那些精确到毫米的计算表,此刻像个笑话。
陈御枫走出赛场时,夕阳正从高窗斜射进来,在地面投下长长的光带。
林逸靠在走廊的墙上,手里转着空矿泉水瓶:“听说,给小天才上了堂实践课?”
陈御枫把冰蓝色的球包甩到肩上,鸭舌帽下的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理论,总得结合实践。”
远处的赛场上,章程正把平板摔在椅子上,白色队服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
陈御枫的目光扫过他,又落回手里的新球杆上。
旧球杆见证了他的青涩,新球杆将续写新的故事。
而那些所谓的天才与传奇,从来不是公式算出来的,是球杆与掌心磨合的温度,是无数次失误里悟到的直觉,是站在球桌前,比计算器更精准的,对台球的热爱。
走廊尽头的广播开始播报下一场赛事,陈御枫加快脚步,冰蓝色的球包在身后晃出轻快的节奏,像在为新的征程伴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