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唇上残留的温度，像一星燎原的火种，烫得温宁浑身血液都往一个方向奔涌。那只抬起准备推拒的手臂，在半空中凝滞，肌肉绷紧，指尖微微蜷曲，最终却只是无力地垂落，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能清晰感受到他同样失序的心跳。

混乱。

震惊。

还有一丝被压抑在冰层最深处、几乎要被遗忘的悸动，在此刻，猝不及防地破冰而出，让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寂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维持着这个几乎相贴的姿势，鼻尖萦绕着她发间熟悉的、淡淡的馨香，混杂着公寓里微尘的气息。他能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也能感觉到她手臂那瞬间的犹豫与最终的卸力。

这细微的变化，像一道微弱的光，照亮了他心底最幽暗的角落。

“温宁……”他低唤，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

温宁猛地回过神，像是被烫到一般，用力将他推开。

力道之大，让沈寂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才稳住身形。他看着她，眼神里掠过一丝受伤，但更多的是一种执拗的、不肯放手的固执。

“你把我当什么？”温宁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眼圈泛红，却强忍着没有让泪水掉下来，“一个可以被你随意摆布的棋子？一个在你精心策划的戏码里，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道具？”

她指着那面触目惊心的墙：“这些，还有这个……”她指了指自己的唇，语气里充满了屈辱和愤怒，“也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吗？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你的‘深情’？证明你所谓的‘从未放弃’？”

“不是！”沈寂急切地否认，向前一步，试图再次靠近她，却在她冰冷的眼神下顿住了脚步，“我只是……我控制不住。”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罕见的狼狈和无措，那双总是盛满算计与冷静的眼眸，此刻却像迷途的麋鹿，透着几分茫然和真实的痛楚，“看到你，我……”

“你看到我，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温宁打断他，语气尖锐，“沈寂，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摆出这副深情款款、为我牺牲一切的姿态，我就会像四年前那个傻瓜一样，对你感恩戴德，然后乖乖回到你身边？”

“我没有那么想。”沈寂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做的所有事情，无论你看上去多么难以理解，多么……不堪，最终的目的，都只有一个。”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一字一顿：“那就是你。”

“我？”温宁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疲惫和苍凉，“你的爱太沉重，沈寂，我承受不起。这四年来，你像一个幽灵一样盘旋在我的生活里，用你自以为是的‘保护’，把我困在一个无形的牢笼里。我努力挣扎，努力想活出自己的人生，结果到头来，却发现我所有的努力，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成了你棋盘上的点缀。”

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疲惫：“你有没有想过，我想要的，从来都不是这种被安排、被监控的生活。我想要的，是自由，是平等，是尊重。”

沈寂沉默地听着，没有反驳。他知道，温宁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精准地扎在他最痛的地方。

这四年来，他确实将她纳入了自己的计划，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她，却忽略了她最真实的感受。他以为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中的一些手段就可以被原谅。

但现在看来，他错了。

裂痕一旦产生，再想弥补，难如登天。

“我知道，”沈寂的声音沙哑，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我知道我说什么，你现在都很难相信。这面墙，这些东西，确实让你受到了伤害。但温宁，如果我不这么做，我怕……”

他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恐惧，那是他极少会表露出来的情绪，“我怕我父亲会用更极端的方式来对付你。我怕我还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你就已经……我怕你彻底忘了我，怕你身边出现了别人，怕我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他最后那几句话，几乎是呢喃，带着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恐慌和占有欲。

温宁的心，因为他这番带着脆弱的剖白，不受控制地软了一下。但理智很快又将她拉回现实。

“所以，你就用这种方式来‘确保’我不会忘了你，不会有别人？”她看着他，眼神复杂，“沈寂，你这不叫爱，这叫偏执，叫占有。”

沈寂没有否认，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邃而浓烈，仿佛要将她吸进去。

“或许吧。”他低声说，“但我无法想象，我的世界里，没有你。”

公寓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两人之间沉重的呼吸声。墙上的那些照片和文件，像无数双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们，见证着这场迟到了四年的对峙。

温宁感到一阵窒息。她转身，不想再看那面墙，也不想再看沈寂那双让她心慌意乱的眼睛。

“我需要时间。”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需要冷静一下，好好想一想。”

沈寂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看着她的背影，眼神里充满了不舍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生怕她下一秒就会彻底消失。

“好。”最终，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

他知道，现在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他已经等了四年，不在乎再多等一些时间。

只要她还在，只要她没有彻底将他推开，他就还有希望。

温宁走到门口，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没有立刻打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身，看着沈寂。

“那把钥匙，”她开口，指的是青桐公寓的钥匙，“我会留下。”

沈寂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辰。

“但是，”温宁的语气依旧冰冷，“这不代表我原谅了你，也不代表我接受了你所做的一切。我只是……需要一个地方，来弄清楚一些事情。”

她顿了顿，补充道：“在我没有想清楚之前，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也不要再用任何方式，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沈寂看着她，眼神复杂。他想说些什么，想告诉她他会等，无论多久。但最终，他只是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郑重：“好。”

温宁拉开门，走了出去，没有再回头。

沈寂站在原地，看着那扇门在面前缓缓关上，将她与他隔绝在两个不同的空间。他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清香和她唇瓣柔软的触感。

他走到那面墙前，目光扫过那些记录着温宁四年生活的照片。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其中一张，那是温宁在大学图书馆窗边看书的侧影，阳光洒在她身上，恬静而美好。

“温宁，”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眷恋和势在必得的决心，“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了。”

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