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雅的小院一片寂静，白衣青年静静的审视着淡然煮茶的少年，并不言语。
“师叔此番来找我，是因为师姐吧。”
月上清把热茶放在他面前，慢条斯理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这才抬眼望向对面清冷锐利的青年。
关山风长的很硬气，但不粗犷，是一种肉眼可见的锋利，体型高大却不夸张，坐着比月上清还要高一个头，那股寒冷的锐气几乎凝为实质。
他在不满。
“我不知道你和龙族的关系，也不关心你来这里的目的。”
关山风的声音低沉，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对面含笑的少年：“但你要是对清风和天机阁有什么不轨之心，师兄也拦不住我。”
正无聊捻着花瓣玩的少年不由得手一顿，神色有些茫然：“不轨……之心？”
二人对视半晌，月上清点了点桌案，气笑了：“师叔，你莫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不过十五的年岁便有元婴修为，你也猜得出我对修行的执着程度了，对于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心神去关注，更何况第一次见面的师姐了。”
“那就说明你来天机阁是真的有目的了。”
青年一语断言。
月上清也不否认，他喝了一口茶，感受着热茶里的清香和那淡淡的苦涩，说：“当然，我对于天机阁的卜卦之术很是好奇，所以我家里人把我丢出来历练后，我就直接来了。”
他轻笑，表情温和又无辜：“这不刚好赶上时候嘛。”
关山风似乎不善言辞，这时候也不说话了，只是默默的品茶，然后若有所思。
“你是隐世家族的人，这茶很好，但我并未见过。”
月上清点头：“我也没打算瞒着你们，隐世家族的孩子，这并不是什么很了不起的身份，相反还是个靶子。”
他无奈摊手：“何况我们出门历练，基本都是两手空空被丢出来的，什么法器都没有，生死有命咯！”
关山风也没想到隐世家族这么狠心，心下了然。
也难怪他有如此修为，若不拼命修炼，出来怕不是要被啃的渣都不剩。
“难为你了。”
月上清傲娇的扬头：“没办法啦，家里的人都快死光了，就剩我大哥和我了。”
“我如果不尽快成长起来，我大哥也坚持不了多久。”
月上清有些失落，随后又振作起来：“我还能再努力一点，不能让大哥的苦心白费。”
寥寥数语，关山风已经在脑子里拼凑出了一个可怜的身世：月上清的家族没落，只有个大哥在苦苦支撑着昔日的家族，因为落没，家里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他，所以骗他说历练没有法器傍身。
月上清垂眼看着茶杯里打旋儿的茶叶，轻笑一声，也不说话了。
关山风本就话少，一时间小院儿安静下来。
殊不知，某个神灵的神识看着对面那面部柔和不少的关山风，毫无顾忌的嘲笑着，猩红的神力在识海里尖啸乱窜，却被牢牢的挡在识海周围的阵法里，不漏丝毫。
红影轻颤，似乎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天机阁的人，居然都这么天真吗？”
一个天机子，一个上官清风，就连这看起来聪明的关山风，竟然也是如此。
好玩，真好玩！
月上清的思绪转的快，转眼就定制了一个计划。
如果将天机阁的人都变成棋子，那这盘棋，就能越下越大了呀！
他敛眉思索。
正常的宗门弟子会去历练，报团进入秘境寻宝，广交好友。
一个接一个，一个传一个，一个串联一个，如同蜘蛛结网，最终覆盖整个修真界。
关山风看着喝茶的月上清，四下无事也坐不住了：“既然没事，那我先回去了，你……”
他卡了一下，最后吐出一句：“好好修炼，争取早日接你兄长的担子。”
月上清同他道别，看着他迫不及待的消失，低低的笑了。
“早日接兄长的担子？”
“我月上清的兄长，可是死在了一场莫名其妙的恐怖因果之下呢……”
“莫名其妙”四个字被他咬的极重。
传承之中并没有当初决裂的画面，故而那庞大业力的背后，定然与人族脱不开干系。
“所以，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他思索着，桌案上的茶具如幻象般消散。
良久，他喟叹一声。
“真相肯定会被遮掩得严严实实，不好找呀，不好找……”
说着，他轻飘飘的起身，抬手布下层层叠叠的阵法，转身进了屋子里。
简单的小屋却五脏俱全，桌案床榻一个不缺，甚至还贴心的装上了帷幔隔开了里间。
月上清哼着歌，伸手揭开帷幔，看着空荡荡的里间，他随手一挥，里间便堆满了亮晶晶的灵石。他毕竟是龙，天性使然，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
金色灵雾蔓延，一条通体墨黑的龙蜿蜒着盘上灵石堆成的小山，爪子随手抓起一个金色的灵石，轻轻阖上眼，转眼便入定了。
兽族修行，大部分睡觉即可，但比起修行速度，入定却比睡觉要快的多，故而月上清一直选择入定的方式。
时间静静的流逝，入定的黑龙不安的扫了扫尾巴。
他似乎陷入了梦境，隐约有凄厉的惨叫和哭泣回荡，孩童尖锐的哭泣与嬉笑交织，重叠的呢喃依稀能分辨出一道清晰的男声。
“献……以此求得……安……”
声潮爆发，男女老少的声线层层叠叠如海浪，忽远忽近的飘荡，似笑似泣。
“不要！求……”
“娘亲……哪……”
“仙人……呼唤……我们！”
“不！不要……”
“你们该死啊——”
“该死！”
“该死！”
“该死——”
“死！”
嘈杂的声音逐渐混合在一起，成了整齐的重音，他们在埋怨，在诅咒，浓重的怨气和业力混杂着雷声轰鸣，将月上清的识海撼动，原本假寐的猩红神识蓦地抬头，神力席卷整个识海。
祂被吵醒了。
少年猛得睁开眼睛，露出了猩红的瞳孔，他努力摇摇头，试图把脑子里回荡的声音甩出去。黑龙的鬓毛在空气中浮动，金色雾气如纱般缠绕着他，慢慢化解了他浑身的戾气。
猩红褪成赤红，最后彻底散去，留下了漂亮的灿金。
黑龙烦躁的甩着尾巴，把灵石抽得四处乱滚。
尽管他的神识并非真的是这条小龙，却依旧受到了影响，可见当年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他甚至听到了梵音，看来那件事万佛宗也参与了，也侧面证明了修真界所有宗门都参与了一场血腥的事件。
那件事直接将怨气、业力和诅咒全部引到了龙族身上。
同时也证明了一个很糟糕的事实。
金龙爱子心切，根本来不及细究，亲手将龙族最后的孩子送到了仇人手上。
月上清捏碎了爪子里的灵石，变成人形躺倒在灵石堆上。
他望着屋顶良久，突然笑出了声。
从一声嗤笑变成了嘲笑，最后变成了疯疯癫癫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着，脑子里却浮现出天机子的脸。
那个该死的“天真”小老头，当时是什么表情呢？
震惊？
呆滞？
嘲讽？
还是不安？
那么，当初尚未出世的月上清，真的是因为灵气差异渐渐沉睡，最后无声无息死去的吗？
“哈？”
少年笑得声音嘶哑，眉宇间充斥着阴郁森寒的杀气，他喘着气，缓缓垂下眼睑，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
良久，他咧开嘴，无声的笑了。
没关系，他会让他，让他们所有人，让整个修真界——
为龙族——
赎、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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