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莓味晚自习

盛夏傍晚的蝉鸣撕开燥热的空气，林小满抱着一摞作业本冲进办公室时，后颈已经沁出细密的汗珠。教导主任正对着电脑摇头叹气，瞥见她的瞬间眼睛一亮："小满来得正好，三班那个顾沉又逃课了，你顺路去器材室看看？"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夕阳的余晖透过气窗斜斜切进来，在满地排球和羽毛球拍上镀了层金边。林小满刚抬手准备敲门，却听见里面传来吉他弦拨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低哑慵懒的男声："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心跳漏了一拍，她鬼使神差地往门缝里张望。顾沉单腿支在器材箱上，黑色校服外套随意搭在肩头，碎发遮住了半张脸。他垂眸拨弦的模样，和教学楼走廊里总叼着冰棍、吊儿郎当的混混形象判若两人。

"偷看别人很没礼貌。"琴弦突然发出刺耳的声响，顾沉猛地抬头，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里泛着冷光。林小满吓得后退半步，怀里的作业本哗啦散落，红笔批改的分数在地面铺成鲜艳的花海。

"教导主任找你。"她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捡作业，指尖却先一步触到了顾沉递来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少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上缠着医用胶布，沾着淡淡的松香气息。

顾沉漫不经心地翻着她批改过的作文本，突然轻笑出声："林小满，你作文里写的'理想型'，不会是我吧？"他故意把本子举得高高的，夕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只张牙舞爪的巨兽将她笼罩。

"胡说！"林小满跳起来去抢，却被顾沉单手撑住器材架，困在狭小的空隙里。温热的呼吸扫过耳畔，带着薄荷糖的清凉："脸红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

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小满慌了神，抬手就推。顾沉后退时撞倒了旁边的器材箱，羽毛球拍和实心球稀里哗啦滚落，将教导主任的怒吼声彻底淹没在混乱之中。

暮色渐浓，林小满站在教室门口平复呼吸。书包侧袋里不知何时多了颗草莓味硬糖，糖纸在暮色里泛着粉色的光。她抬头望向操场方向，正撞见顾沉倚在梧桐树下，冲她晃了晃手里同款的草莓糖。

晚自习的铃声突然炸响，惊起满树蝉鸣。林小满攥着那颗糖转身跑向教室，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腔。她没看见身后少年嘴角扬起的弧度，以及被塞进校服口袋里的那张作文纸——在"我的理想型"段落旁，多了行潇洒的字迹："巧了，我也是。

接下来的一周，林小满总是在各种地方“偶遇”顾沉。早读时，她一转头，就看见顾沉趴在隔壁班窗台，冲着她手里的豆沙包挑眉；课间去打水，拐角处突然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帮她扶住险些倾倒的暖壶；就连放学路上，也能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吉他声，若有若无地跟着她哼《简单爱》。

这天傍晚，林小满留在教室整理黑板报。夕阳把粉笔灰染成金色，她踮着脚在黑板上方画彩虹，突然脚下的凳子猛地一晃。惊呼还没出口，腰上已经多了一双有力的手臂，稳稳将她托住。

“这么拼命，是想拿黑板报比赛第一，好写进作文里夸自己？”顾沉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得逞的笑意。林小满挣扎着要下来，却发现他故意收紧了手臂，温热的呼吸扫过脖颈，“别急啊，我帮你。”

顾沉单手撑着黑板，轻而易举就将她举高。林小满红着脸往他头发上拍了把粉笔灰：“臭流氓，还不松手！”少年却突然低头，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你说，上次器材室的事，该怎么谢我？”

窗外忽然传来嬉闹声，是几个同学回教室拿东西。林小满吓得慌忙捂住顾沉的嘴，两人跌坐在地上，在暮色里憋笑憋得肩膀直抖。等脚步声远去，顾沉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校服灼烧上来：“林小满，周五晚上，天台见。”

周五的天空飘着大片火烧云，林小满攥着书包带走上天台时，看见顾沉倚在生锈的铁门旁，怀里抱着把原木色吉他。风掀起他的校服衣角，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一直延伸到她脚边。

“其实那天在器材室，我是故意唱给你听的。”顾沉拨弄着琴弦，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从你第一次在升旗仪式上念作文，我就记住你了。”

林小满的心跳陡然加快，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声。顾沉站起身，将吉他背带套在她脖子上，温热的手指轻轻覆上她按弦的手：“教你弹首歌，好不好？”

弦音响起的瞬间，晚风卷着远处的桂花香涌上天台。林小满看着顾沉认真教她按和弦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草莓味的夏天，大概永远都不会结束了。

深秋的银杏叶铺满跑道时，林小满在储物柜里发现了牛皮纸袋。温热的烤红薯还冒着热气，附赠的便利贴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吉他，配文："放学后，老地方。"

天台的铁门锁已经换成新的，顾沉正蹲在角落摆弄他的宝贝音响。见她抱着红薯出现，立刻起身接过，剥开烫手的外皮："尝尝，校门口王奶奶家的。"金黄的薯肉散发着焦糖香，林小满咬下一口，甜得眯起眼睛，却瞥见顾沉嘴角沾了粒红薯屑。

她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少年柔软的唇瓣，远处突然传来保安的呵斥声。顾沉眼疾手快地拽着她躲进阴影，两人背靠着背贴在墙边，能清晰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心跳。林小满紧张得手心冒汗，却听见头顶传来低笑："原来学霸也会怕被抓。"

等脚步声远去，顾沉变魔术似的掏出把星星灯。暖黄的光晕里，他从琴盒里抽出张乐谱："给你写的曲子，叫《小满未满》。"琴弦拨动的刹那，天台仿佛坠入银河，细碎的音符缠绕着飘落的银杏叶，在暮色里织成温柔的网。

期中考试前的雨夜，林小满在教室留到很晚。雨声敲打玻璃的间隙，她听见走廊传来熟悉的吉他前奏。顾沉浑身湿透地站在门口，怀里的琴盒却裹着严实的塑料袋。"怕你一个人害怕。"他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从书包掏出热可可，"顺便给你补课。"

台灯暖光下，顾沉用吉他弦讲解三角函数，把古诗韵律编成rap。林小满笑得趴在桌上，抬头时却撞进他专注的眼神。少年突然伸手擦掉她眼角的笑泪，指腹在她脸颊停留了半秒，又若无其事地翻开习题册："这道导数题，再错就罚你听我唱通宵。"

平安夜那天，林小满被好友骗到礼堂。舞台灯光亮起时，顾沉抱着吉他站在漫天飘雪的布景里，身后大屏幕滚动着她写过的作文片段。"林小满同学，"他对着话筒轻笑，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你作文里写的'永远心动的瞬间'，现在可以加上我了吗？"

礼堂后排突然爆发出欢呼，林小满这才发现全班同学都躲在暗处。顾沉走下舞台，在她手心放了颗草莓味糖果，这次糖纸上写着："从校服到婚纱，草莓味的甜度，我想承包一辈子。

高考倒计时三十天的清晨，林小满的课桌里躺着支草莓味的晨光笔，笔帽上系着蓝色丝带，还别着枚银杏叶书签。早读课铃声响起时，顾沉踩着最后一秒溜进教室，校服口袋里露出半截《高考必背古诗文》，边角被翻得卷了边。

"听说学霸最近总熬夜？"午休时顾沉把保温杯推过来，枸杞红枣的香气混着淡淡的吉他松香，"我妈炖的，分你一半。"林小满舀起颗红枣，却在杯底摸到张纸条，工整的字迹与往日的随性不同："等考完试，带你去海边听真正的《海阔天空》。"

暴雨突至的傍晚，林小满在图书馆撞见浑身湿透的顾沉。少年怀里紧紧护着的，是她落在天台的错题本，边角微微发潮。"本来想给你送伞。"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从书包掏出温热的饭团，"结果跑太快摔泥坑里了。"看着他膝盖处的污渍，林小满眼眶发烫，却被顾沉用沾着泥点的手指刮了下鼻尖："哭什么，又不是第一次当落汤鸡。"

高考结束那天，林小满在礼堂后台找到正在调音的顾沉。少年转身时，白色T恤上用马克笔写满了同学们的祝福，唯独左胸口空着一块。"这里留给你。"他把笔塞进她手心，耳尖泛红，"写什么都行，只要是你写的。"

九月的海风裹着咸湿的气息，林小满跟着顾沉爬上灯塔。夕阳将海面染成蜜糖色时，少年突然单膝跪地，吉他盒里躺着两枚银杏叶形状的戒指："说好带你听海，现在还想让你听见——"他握住她的手，指腹摩挲着她掌心的茧，"我每分每秒的心跳。"

多年后同学会上，有人起哄让顾沉弹吉他。他从琴盒里掏出泛黄的作文纸，正是当年被他收藏的《我的理想型》，纸页间夹着褪色的草莓糖纸。"其实你们都不知道，"他笑着看向台下抱着女儿的林小满，"我人生最完美的押题，就是押中了她。"

礼堂灯光暗下的瞬间，熟悉的吉他声响起，混着海浪般的掌声。林小满低头看着无名指上的银杏戒指，突然想起那个草莓味的晚自习，原来命运早就在蝉鸣与晚霞里，写好了最温柔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