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漕痕鉴心

寅时三刻，户部钱粮房的铜锁在楚昭剑下裂成九瓣，碎屑飞溅处恰拼出个残缺的"楚"字。

"逸尘将军这手分光剑法，倒是愈发精进了。"袁善见广袖扫过积尘的檀木架，指尖忽在《永平七年漕运实录》封皮顿住。他吹开浮灰，露出扉页暗红的指印纹路——那螺纹间距与户部钱侍郎右手拇指完全契合。

楚昭反手抽出兵部勘合簿甩在紫檀案上，书页翻动间带起阴风："御史大人不妨细嗅这墨香。"她指尖掠过袁善见袖口獬豸纹，"三钱一铢的松烟墨混着南海沉香，这般手笔岂是四品侍郎消受得起？"

袁善见将册页迎着晨曦展开，纸面浮起蛛网般的细纹："二月廿三日的'粟米八千石'，原墨该是'箭矢十万支'。"他蘸着雨前龙井涂抹字迹，隐现的户部侍郎私印旁，赫然有突厥狼头纹水印，"更妙的是这水印制法..."突然用茶匙刮下朱砂印泥，"出自工部军械司的拓印机。"

五更鼓骤响，惊起檐下宿鸦。楚昭劈手夺过册页，赤鳞护腕擦过袁善见喉结："原来御史台早知军械流失，却任其流入边关？"她突然撕开书脊，夹层里掉出半枚带血的突厥铜符，符身阴刻的夔龙纹与她护腕鳞片严丝合缝。

"将军的护腕该换新了。"袁善见忽然扣住她手腕，指腹按在鎏金鳞片接缝处，"这磨损痕迹，与潼水关箭楼机弩的卡榫完全契合。"他翻出昨夜截获的密信，羊皮卷末端烙着的楚家徽记正在渗血，"更巧的是，三日前阵亡的斥候营都尉，指甲缝里也沾着同样徽纹的鎏金粉。"

宫门方向传来十二声马蹄响，楚昭旋身将密信塞入箭囊，却见袁善见袖中滑出半块虎符——正是她三日前遗失的右半符！符身缺口处沾着暗褐血渍，细看竟是突厥文字写的"引"字。

"辰时三刻，圣驾将在武德殿召见。"袁善见突然将她的红玉簪插入虎符机括，鎏金内层弹出一卷《边军粮草调度录》，"将军可知，这上面记载的五千石陈粮，昨夜刚被换成沙土？而运粮的民夫..."他翻开最后一页，指住某个被虫蛀的姓名，"正是令堂陪嫁庄子的佃户。"

楚昭剑鞘猛击梁柱，震落三卷河防图："所以袁大人纵容户部贪墨，是为引蛇出洞？"她抖开最旧的潼水关舆图，朱笔标记与突厥行军路线完美重叠，"却不知这洞里钻出的，是蛇还是龙？"

袁善见忽然扯开她的赤鳞护腕，露出内侧烙着的军械编号："是龙是蛇，要看将军如何用这道伤疤。"他指腹划过她腕间旧伤，"三年前潼水关大捷时，楚家军用的可是同批箭矢？那场大火烧毁的究竟是敌营粮草，还是..."

骤起的西风撞开窗棂，卷着沙尘扑灭烛火。黑暗中楚昭的剑抵住袁善见心口："御史大人最好祈求，今日武德殿的地龙烧得够暖。"剑锋刺破素纱中单时，她听见铜符坠地的声响——那半枚突厥符印竟与虎符缺口完全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