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序

第一章序

暗夜如墨，浓稠的黑暗将世界紧紧包裹。冰冷的雨水倾盆而下，夹杂着腥红的血水，顺着一双白皙却满是伤痕的赤足，沿着后花园蜿蜒至玉笺楼的小径，蜿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轨迹。

路上，零零散散地分布着几片碎瓷渣，在朦胧月光的映照下，与血水相互交融，折射出诡异而冰冷的光，仿佛在诉说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撑着红色骨伞的女子，如同从黑暗深渊中走来的幻影。她赤足前行，似乎对脚底的刺痛浑然不觉。那紧紧握住伞柄的指节，因用力过度而微微泛白。她面容清秀，皮肤白皙近乎透明，却没有一丝表情，宛如被抽去了灵魂的躯壳，麻木得不像人类。

女子身着的轻纱上，绣着繁复精美的金色花纹，随着她的步伐，轻纱上的金铃相互碰撞，发出清脆而空灵的声响，在这死寂的夜中，为她增添了几分鲜活的气息。 细雨如丝，微风轻拂，那身红纱随风缭乱舞动，似燃烧的火焰，又似涌动的血水，为她增添了些许神秘而魅惑的气息。

很快，女子来到了小径尽头的玉笺楼前。玉笺楼共两层，一楼四面通透，没有门窗的阻隔，唯有轻纱层层垂落，在风雨中肆意翻卷。二楼却截然不同，门窗紧闭，密不透风，宛如封印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一般深不可测。

轻纱微扬，隐隐约约间，能看到厅内零零散散摆放着几件乐器。一把古琴横放在雕花案几上，琴弦似在微微颤动，似乎刚刚被人抚弄过；白玉茶几上，袅袅热气升腾而起，在冰冷的空气中渐渐消散。一位白衣琴师端坐在茶几旁，身姿挺拔如松。他面容英俊，神色清冷，手指修长而白皙，正漫不经心地翻来覆去拨弄着面前的茶杯，显然他已在此等候多时。心思也全然不在茶杯上。

暗夜之中，雨幕如注，细密的雨滴砸落在地面，溅起层层水花。男子静静伫立在玉笺楼内，周遭的空气仿若都被这冰冷的夜凝固。忽然，一阵细微而凌乱的脚步声穿透雨幕，传入他的耳中。刹那间，男子身躯猛地一震，原本低垂的眼眸瞬间抬起，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紧接着，女子那清冷至极的声音，裹挟着彻骨寒意，穿透寂静的雨夜，清晰地传至男子耳畔：“你来干什么？”红衣女子语气冰冷得如同寒夜中的坚冰，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锋利的棱角，“这是嫔妃的住处，即便你是皇上最为得意的乐师，也不该在此随意走动！” 女子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弧度，目光如刀般射向琴师。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的神情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悄然拨动，从满含讽刺，渐渐变得悲坳，眼底深处涌起无尽的哀伤。

男子听闻此言，沉默良久，终于缓缓起身。他的动作迟缓而沉重，每迈出一步，都仿佛用尽了半生积攒的力气。一步，两步，他缓缓走到女子面前，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在咫尺，可彼此间却似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桃夭，”男子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如果我能早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说着，男子猛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抓住了女子的肩膀，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是我！是我负了你！是我！”他的情绪陡然失控，仰天大笑起来，笑声中却满是痛苦与悔恨，划破寂静的夜空，显得格外凄厉。

女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发出一阵似颠似狂的笑声。那笑声在空荡荡的楼阁中回荡，透着无尽的悲凉与绝望。“当初，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女子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泣血的控诉，“我曾苦苦哀求，换来的究竟是什么？而如今，我已经为你死过一次，你以为我还会再为你死一次吗？许穆，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守着你那份自以为是的抱负！对我，却最为无情。你有什么资格说对不起！”叫桃夭的女子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挣开了许穆的禁锢，眼神中满是决绝与怨恨。

“你要记住！是你欠我的！”女子拖着鲜血淋漓的双足，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屏风后面的睡塌走去。每一步落下，都在地面留下一个殷红的血印，触目惊心。男子颤抖着收回了僵持在半空中的双手，那双手仿佛还残留着女子的温度，却又如此冰冷。“如果曾经……我一定不……会……”男子喃喃自语，声音被风雨声渐渐淹没。他的身影在风雨中显得如此落寞，穿过层层纱帘，失魂落魄地走出了阁楼，很快便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仿佛从未在这世间出现过。

女子望着男子离去的方向，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力量与灵魂，整个人瘫软地倒坐在睡塌边上。她将自己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试图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寻求一丝慰藉。窗外，雨依旧不停地下着，雨滴敲打着窗棂，发出沉闷的声响。从这萧瑟的阁楼里，传出一声声嘶哑而哽咽的哭声，那哭声中充满了怨愤与不甘，仿若一只被困在牢笼中的困兽，在黑暗中独自挣扎、嘶吼。

爱与不爱，怨与痴，皆在这一夜的雨夜中纠缠、交织。有些人，只需一眼，便是一场劫，耗尽一生，也无法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