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二十三年腊月廿七,子时三刻。
鹅毛大雪铺天盖地,寒江结着薄冰,碎琼乱玉般的雪花落在沈砚睫毛上,化作冰晶刺痛眼瞳。他踉跄着扶住江边老槐,指缝间渗出的鲜血在树皮上蜿蜒如蛇,怀中《璇玑图》残卷裹着鲛绡,在雪地上拖出暗红轨迹。身后追兵的马蹄声碾碎冰面,十三道黑影如鬼魅般逼近。
"噗!"
第三支穿云箭擦着耳畔飞过,沈砚反手甩出三枚淬毒银针,却在发力时牵动后背剑伤。血珠溅在雪地上,他借着槐树弹力跃向江心,冰面在足尖碎裂成蛛网状纹路。
"哗啦——"
刺骨江水没过头顶的刹那,腰间突然缠上鎏金锁链。雕花锁链末端系着暖玉香囊,混着龙涎香的气息将他拽出水面。沈砚呛着水睁开眼,只见画舫二层朱漆栏杆后,萧承煜斜倚在狐裘之中,苍白的脸映着廊下琉璃宫灯,宛如雪地里绽放的曼陀罗。
"沈大人这副落水狗模样,可比殿试时风光多了。"萧承煜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锁链机关,狐裘翻涌间露出腰间镶玉金错刀,"若我此刻松手,你猜这寒江会不会替本世子除去争夺璇玑图的对手?"
沈砚垂眸望着江面倒影,人皮面具在水下微微颤动。他忽然勾起嘴角,鲜血顺着下颌坠入江中:"世子可知,方才我抛入江中的,不过是《璇玑图》残页?真正的..."话音未落,袖口十二枚暴雨梨花钉已抵住萧承煜咽喉。
沈砚的指尖在锁链上轻轻摩挲,发现雕花暗纹竟是夜枭情报网的标记。萧承煜的狐裘领口绣着褪色的并蒂莲,与他藏在贴身玉佩上的纹路一模一样。江风卷着雪粒子扑进画舫,烛火摇曳中,沈砚注意到萧承煜左手无名指戴着半截银戒,戒面上的云纹与自己后颈的蝶形蛊印完美契合。
镇北王府西跨院,雕花拔步床前。
沈砚隔着青玉山水屏风,听着外间传来压抑的咳嗽声。三日前被暴雨梨花钉划破的脖颈缠着纱布,萧承煜的声音带着金属般的冷硬:"先生既是来当幕僚,不如先解本世子这局残棋。"
棋盘摆放在紫檀嵌螺钿大案上,黑子白子在云纹丝绢上交错如星斗。沈砚指尖抚过某颗黑子,内侧刻着的"子时三刻"让他心尖一颤——这正是夜枭暗桩传递情报的暗号。落子时与萧承煜指尖相触,对方掌心的薄茧划过他虎口,带着某种危险的亲昵。
"啪。"
白子精准落在天元位,沈砚袖中密报借着棋篓遮挡滑入萧承煜掌心。窗外雪粒子敲打雕花窗棂,两人在棋盘上厮杀正酣,实则指尖在棋盘暗格中传递着密语:"太后暗桩已潜入藏书阁"、"血玉令主今夜子时行动"。
"先生棋风狠辣,倒像个杀手。"萧承煜忽然按住他落子的手,狐裘袖口滑落三寸,露出腕间缠着的旧红线,"十年前救我的少年,也有这样一双杀人的手。"
沈砚垂眸盯着那截红线,喉间泛起腥甜。十年前雪夜,他将重伤的萧承煜藏在破庙,用匕首割开自己手腕喂他服下天山雪莲。此刻那红线的色泽,分明是用他的血染红的。
沈砚注意到棋盘暗格里藏着半块血玉,与自己怀中的残玉纹路吻合。萧承煜倒茶时,青瓷杯底映出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挣扎。窗外廊下,一只信鸽扑棱着翅膀撞在雕花窗棂上,脚环上系着的正是沈砚昨夜写给血玉令旧部的密信。
密室暗格里,烛火摇曳。
沈砚将鹤顶红混入茶汤,青瓷盏映出他左眼下的朱砂泪痣——这是人皮面具唯一无法掩盖的印记。门轴突然轻响,他反手甩出三枚银针,却在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缩。
萧承煜倚在门框上,苍白的脸泛着病态潮红,喉间缠着的纱布已被鲜血浸透。他抬手接住空中银针,任由针尖刺破掌心:"沈砚,你究竟要骗我到何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