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热的夏天,极少有人会出门,大多都是贫苦的人家,他们需要为家庭为生活付出劳动。
雪姬每日都很清闲,她不用为钱财发愁。
张起灵发现她总是会往外跑,他没事不常出门
小院的周围是集市,哪怕张起灵走丢了,雪姬也不会担心,那些叔婶会把人送回去。
雪姬从外面提着一个包裹,小小的,巴掌那么大,张起灵手上拿着碗筷,见人回来,把东西放下,走到她身边问:“你拿的是什么?”
“你快来。”雪姬招呼他,手上拿着铲子蹲在地上。
阳光下,她笑得是那样好看,张起灵想,他是何其有幸遇到她,爱上她。
笔簪束着长发,两边是编发,没有什么华丽的头饰,风吹乱了她的发梢。
张起灵用手轻轻撩开她脸上的碎发。
两个小朋友在地上挖呀挖呀,将希望的种子埋下。
“你猜猜我们种的是什么?”
张起灵顺着她的话问:“可以告诉我是什么吗?”大约是菜吧,看着小院里的菜地。
“既然你诚心的发问了,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吧。”雪姬勾勾唇角,“这是洋桔梗花的种子。”
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不过他看看院子里秋千、梅子树,真的没有花。
张起灵问:“为什么是洋桔梗?”
不应该种些牡丹吗?象征着富贵。
雪姬问:“你知道洋桔梗的花意是什么?”
张起灵看着她问道:“是什么?”
“永恒的爱~”雪姬说得缱绻,“路过李叔家时,见他家的花长得好看,可又不忍攀折,只能找些花的种下。待到来年七八月时,这些洋桔梗会很好看的。”
张起灵听到她的话,直视着她,她太好了,好到他不想放手。
将人搂在怀中,小小的人,却能给人巨大的力量。
她让他贫瘠的心再一次开出了花。
“以后,我会护着你,护你一辈子。”
小的时候你护着我,现在,以后我护着你。
李婶没见过换脸后的雪姬,这里的人很平凡,雪姬不用遮遮掩掩,李婶坐在家门前洗衣服,见到她家的铃铛会抱一抱。
铃铛是个可爱但又调皮的小朋友,李婶带她的时候劳神费力,可是心里又是幸福的。
李婶很热情,没见过这样好看的姑娘,举止神态又有点像那边小院的红豆。听人说,红豆把院子交给了小张,自己去了国外。
李婶看着雪姬逗铃铛,叹口气:“哎呦,你都不知道,养个孩子有多难。”
“我养过。”她想起百年前养过的一个孩子,要是不说,她都忘了,想来现在已经不在了吧。
“啊……看不出来呀。”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有点不自爱啊,“你这么年轻,都已经有孩子了?”
雪姬温柔地笑道:“很漂亮的孩子。我以前领过一个,领过一个小孩儿回来。”
李婶觉得自己是想错了,又问:“那他人呢?”
雪姬想想,只记得模糊的影子,说:“不在了吧,很久以前的事了。”
那个孩子小小的,学什么都快,聪明又好看,像个小雪人。
那时,她从一座雪山下来,有个女人向上天祈福,也是这个女人把她从灵山上喊了下来,不然她还待在那荒山上。
几千年都没有人向天神许愿,奉献魂灵,只求自己的孩儿平安。
茫茫的雪山上只有雪姬一人,没人知道她从何处来,到往何处去,一袭单薄的红衣,层层叠装,墨发垂落,未簪金玉,打着一柄白色纸伞,姣好的容貌。
踏过满山的藏海花,走向一处庙宇,一个怀孕的女人跪在佛像前,那个女人像雪山上的雪莲,纯粹洁白。
雪姬打量着眼前的人:“是你唤我?”
女人抬头看向她,一跪一站,看着眼前的少女:“姑娘是神?”
只见她眉宇间的清冷,上乘的容貌,又像大家小姐。
这里除了沙弥,不会有其他人,她日日祈祷神灵,除了神她想不到别人。
看到人的那一刻,女人充满希望。
“不,和你一样,是人。”女人穿着厚重的藏衣,小腹高高隆起,“你快生了,为何还要这样献祭自己?”
身为一个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孩子丈夫在身边,承欢膝下,实在是不懂要这样牺牲自己。
女人坚持要拜她,雪姬向后一步:“你不必拜我,你付出了你的代价,我来实现你的愿望,并不相欠。”
“我希望你能护我的孩子平安长大,他不一样,他与别的孩子不一样,所以,拜托了。”
白玛想她的孩子能快乐,不要像块石头。
这是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期盼。
雪姬摇头:“不成。最多十年。”
她只能护他十年,这个女人的代价是裂魂,形神俱灭,不入轮回,但是她是短寿之命,不够的。
同时,雪姬还要在世间流浪,短时间回不了灵山。
这个女人叫白玛,是一名藏族女医,孩子的父亲是谁,她没说,雪姬也没问。
白玛听后也是一惊,十年?足够了,她觉得十年很好了,这个姑娘带着她的孩子,给他生活,会养着他,十年后不会抛弃他。白玛是人,是个母亲,自私的,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她要这个姑娘护她的孩子长大。
很快,白玛就生了,那是一个男孩,小孩出生时皱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
小娃娃在雪姬怀里不哭不闹,还朝她笑,这种感觉很新奇。
“白玛,他叫什么名字啊?”
“小官,就叫他小官。”
雪姬:“小官,你以后叫小官。白官,百官之意。”看着怀中的小孩。
白玛见这姑娘,小小年纪却不懂,温柔地笑了:“这是他的乳名,他的名字还是让他的父亲为他起吧。”
那时,女性的地位很低,以男子为尊,等了许久不见他父亲归来。
“他的父亲在哪里?”女子生产如同一只脚踏入阎王殿,丈夫却不在身边,何其薄幸!大概又是痴情女子薄情郎的故事。
可是白玛却不是那样想的:“他父亲有事,他很爱他。”
“我的小官不能是一块石头,所以……拜托了。”说完就将她和孩子关在门外。
任她如何敲门都不开。
她的母亲陪了他一个月,没有等到小官的爹爹,然后白玛将人赶了出去,从此再没有见过。
雪姬带着小孩开始看世界,世道很乱,寻常百姓求的不过是安稳,她也一样,她一个姑娘带着个小孩定然是不好活的。
那时的闲言碎语很多,两个人又都是护短的性子,人背后骂雪姬一句,小孩不说话却总会打回去,几岁的孩子哪有什么本事,三两天就惹身泥回来,膝盖也破了,眼泪倔强的要掉不掉。
雪姬给他洗洗,擦擦小脸,边给他上药边说:“是不是他们又说我什么?没事,日后莫要如此了,你疼不疼啊?”
“疼。”
雪姬领着他,指着墙上的画对他道:“看见了吗?那是你母亲,你的阿娘很美。”
小孩看着墙上的画像,抬头看雪姬:“那她在哪里?为什么不来见我?是不是死了?”
“你抬头看,”雪姬指着天上的夜空,“那颗星就是你阿妈,她会护佑你。”
小孩子太聪明也不好骗,三岁就懂死亡是什么意思。
“走吧,回屋,给你上点药。”拿了一串糖葫芦给他,“小官,过几日我们迁到北平,好吧?”
小孩长得很快,越长越好看,还聪明,教他读书写字,认得第一个字是他母亲的名字,雪姬看着是越发欢喜。
“今天叫人了吗?规规矩矩地叫一声,姐姐~”
小孩傲娇地喊:“雪!姬!”
“呵~”雪姬轻笑,笑得温柔,“没大没小的,很早之前就告诉你了,还是雪姬雪姬的叫,翻了天了。”
又闷声不作答。
她带着小孩去过那个寺庙,却是不见白玛,接见她的是寺庙里的喇叭:“阿弥陀佛,施主,白施主不在,请回吧,保重。”
她大概是猜到白玛不愿见她,哪怕是她的孩子,不是不愿,是不能。
感情是个很奇妙的东西,雪姬在与小官相处的过程中,忘了十年之约。她看着他慢慢长大,似乎看到了他的未来,长成一个俊俏的公子,娶一个贤良的女子,有朋友有家人,热热闹闹平平凡凡,活到白发苍苍,被子孙簇拥着,一生一世一双人,团团圆圆。
果真,上天不偏袒任何人,她真就只养了他十年,十年后的某一天,一个姓张的老头将她抓了,关入所谓的祠堂,把她当圣女,她想着她家小孩还等着她回家呢。
那个老头只凭一张画就认定了她,老头说那是祖传的画,历代族长才能看,这是一个落后又有信仰的家族。可现在家族内乱,恰好遇见圣女,她趁着内乱混在死人堆里,临走前还烧了那幅画。
好不容易跑出来,去接小孩,小孩不见了!
她不知道,小孩在她逃出来的时候被一伙张家人带走了。
时间是无情的,很多的东西都被她遗忘了,她已经记不清小孩和白玛,那些人和事流逝在时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