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场线

第十五章：磁场线

江逸的铅笔在草稿纸上画到第三十道磁感线时，突然折断了笔尖。林予安抬头，看见少年正盯着窗外发呆，耳钉在夕阳下泛着冷光，校服领口处隐约露出结痂的伤痕。

"这道题要代入法拉第定律。"林予安用红笔圈出错处，"上周刚讲过。"

"不学了。"江逸突然把习题册扫到地上，奶茶杯撞翻在桌面，褐色液体顺着麦克斯韦方程组涂鸦蜿蜒而下。他抓起书包要走，腕间的银链却勾住了桌角。

林予安握住他发抖的手腕："你三天没换药了。"碘伏棉球轻轻按在渗血的绷带上，那里残留着戒痕形状的淤青。

江逸猛地抽回手，课本散落一地。某页夹着的诊疗单飘到林予安脚边——仁济医院的抬头下，"焦虑障碍"和"睡眠剥夺"的诊断字迹模糊，日期是两个月前他们初遇那天。

雨突然下了起来。江逸踹开天台铁门，暴雨瞬间浇透校服。他对着虚空大喊，声音混在雷声里："老头子要送我去墨尔本！"

林予安举着伞走近，看见少年后背的衬衫贴在皮肤上，新旧伤痕如同错乱的磁场线。"上周你说要当画家。"他递过保温杯，姜茶的热气在雨幕中氤氲。

江逸突然拽着他蹲下，手指在积水里画出歪扭的坐标系："这是江氏集团总部。"又在旁边戳出小坑，"这是我家。"两点之间划出笔直的线，"每天放学司机都走这条路，后视镜的角度永远调成监视模式。"

雨滴打散水痕时，林予安掏出被奶茶泡皱的机票。墨尔本字样旁画着流泪的考拉，此刻被雨水浸透，晕染成模糊的星空。

"你跟踪我？"江逸的银链缠上他手腕。

"上周三你缺席补习。"林予安点开手机天气软件，"墨尔本当日暴雨，你的画稿上却沾着桉树叶——学校后山唯一那棵桉树。"

江逸突然大笑，雨水顺着下颌流进领口："不愧是年级第一。"他掏出速写本，撕下某页拍在林予安胸口。画中的自己正从教学楼坠落，无数公式化作绳索捆住四肢。

画纸在雨中迅速软烂，林予安却看清角落的小字："当磁感线开始扭曲，就是坠落的起点。"

次日清晨，江逸的课桌堆满新课本。林予安整理笔记时发现夹着的美术馆门票，背面画着缠绕的磁感线，交汇处用红笔圈出小字："周日十点，逃生舱启动。"

他们在《星空》真迹前站了三个小时。江逸指着扭曲的星云突然说："梵高割耳那年，也画不好直线。"他的指尖虚抚过画框，"有些人生来就该是曲线。"

林予安从书包抽出被修复的画稿。那张被撕碎的坠落图重新拼合，公式绳索被改成向上的阶梯，每一级都标着物理定律编号。

"即使磁场扭曲……"他在门票背面写下安培环路定理，"闭合回路里永远有出路。"

江逸的银链突然断开，珠子滚进灯光照不到的角落。当保安打着手电过来时，林予安看见少年快速擦掉眼角的反光，嘴角却扬起两个月来第一个真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