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的余温在蝉鸣声中逐渐消散，林朝阳的生活似乎恢复了往日的节奏。只是课桌抽屉里多了一盒创可贴——江以洋某天清晨悄悄放进去的，透明的塑料盒上还贴着张便利贴，字迹潦草却透着认真：「练琴时用，别让水泡发炎了。」
她摩挲着盒子的边缘，指腹蹭过便利贴翘起的边角。午后的阳光斜斜切过教室后墙，将江以洋低头做题的影子拉长到她脚边。他今天换了薄荷绿的T恤，领口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随着翻书的动作微微颤动，像振翅欲飞的蝶。
这天午后暴雨突至，她在音乐教室擦拭琴弦时，听见身后传来塑料袋的窸窣声。
"红豆面包。"江以洋把便利店的纸袋放在钢琴凳上，发梢滴着水，"沈悦说你没吃午饭。"
雨水顺着窗棂蜿蜒而下，在玻璃上划出扭曲的银河。林朝阳咬下第一口时，他突然伸手撩开她垂落的发丝："沾到奶油了。"指尖的温度惊得她手抖，面包馅的红豆粒滚落在地板上，像散落的朱砂痣。
江以洋蹲下身收拾残局，后颈的棘突在湿透的校服下若隐若现："周末要不要去听黑胶展？朋友给了我两张票。"他抬头时，正撞见她慌忙用乐谱挡住泛红的脸，被雨水泡发的乐谱皱痕里，铅笔标注的和弦符号都洇成了蓝灰色的花。
周一音乐课，沈悦把两人拽到琴房角落。"给你们准备了特训神器！"她晃了晃手机，蓝牙耳机在阳光下划出银色的弧线，"要培养默契，就得同步呼吸节奏。"
林朝阳看着仅剩的单只耳机，耳尖开始发烫。江以洋已经摘下左耳的银色耳钉，温热的指尖擦过她耳垂："这首《Loving Strangers》的鼓点很适合当节拍器。"
西班牙女声的沙哑嗓音流淌出来时，她数着他睫毛颤动的频率。第二段副歌突然混入奇怪的杂音，沈悦的偷笑声从门外传来——不知何时被切成了《告白气球》。
"沈！悦！"两人异口同声地喊出来，耳机线缠成了死结。江以洋低头解线时，发梢扫过她滚烫的脸颊，柠檬洗发水的味道在狭小的琴房里发酵。窗外玉兰花被风吹落，啪地贴在窗玻璃上，像枚粉白色的邮票。
周三晨会前，沈悦把两人拽进广播室。"给你们准备了专属BGM！"她晃了晃写着《初恋》的CD，马尾辫扫过调音台旋钮。林朝阳还没反应过来，江以洋已经戴上监听耳机，金属耳罩压住他翘起的发梢，像给桀骜的黑猫戴上礼帽。
音乐响起时，沈悦突然惊呼："完蛋！串频到操场喇叭了！"整个校园突然回荡着绵长的前奏，正在列队的同学们齐刷刷抬头。林朝阳想逃却被江以洋按住手腕，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虚搭在麦克风上："既然这样，要不要玩大点？"
他清唱的和声混着电流杂音，像裹着糖霜的玻璃渣。林朝阳望着监控屏里蚂蚁般骚动的人群，指尖在调音台上敲出即兴的鼓点。教导主任的怒吼从走廊传来时，江以洋突然凑近她耳边："其实我故意碰歪了天线。"
逃跑时他掌心的汗渗进她腕间的红绳，广播室里未喝完的柠檬茶在桌面晃出涟漪，倒映着窗外疯长的爬山虎。
体育课后的黄昏，林朝阳在自动贩卖机前犹豫不决。易拉罐装的荔枝汽水泛着诱人的粉光，可投币口卡着她的最后一枚硬币。身后传来熟悉的雪松香，江以洋伸手拍动机身，硬币"当啷"落下的瞬间，两罐汽水同时滚出取物口。
"物理学奇迹。"他笑着拉开易拉罐，气泡涌出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林朝阳发现他右手虎口贴着创可贴，暗红血迹渗出纱布边缘——是昨天帮她修吉他时受的伤。
蝉鸣突然震耳欲聋。江以洋仰头喝汽水时喉结滚动，她盯着他睫毛上凝结的水珠，直到冰凉的罐身贴上脸颊。"脸好红，"他歪头时耳钉闪过银光，"中暑了？"
树影在他们脚下纠缠成莫比乌斯环，远处传来沈悦找人的呼喊。林朝阳把喝剩的汽水罐捏出凹痕，偷偷塞进书包夹层——那里已经藏着七张糖纸、半截铅笔和他掉落的吉他拨片。
周五生物课，老师搬来新到的标本箱。林朝阳隔着玻璃凝视蓝斑凤蝶的翅脉，听见后座传来纸页翻动的沙沙声。江以洋的笔记本滑到她脚边，解剖图旁画着歪歪扭扭的吉他，空白处写着：「它的虹吸式口器，像你弹轮指时的弧度。」
她耳朵烧得厉害，笔尖在课本上洇出墨点。老师举起蝶翅讲解拟态现象时，江以洋突然用铅笔尾端戳她后背。小纸团滚落到显微镜旁，展开是张琴谱改写的填字游戏：横向第三格「想要触碰的」对应着纵向第七格「夏日限定」。
实验台下的阴影里，他的球鞋轻轻碰了碰她的帆布鞋。酒精灯跃动的火苗中，凤蝶翅膀的鳞片折射出虹光，落在他们相抵的膝盖上，像撒了一把星星的碎屑。
周末的黑胶展在二中对面的旧书店二楼。江以洋穿了件薄荷绿的连帽卫衣，帽绳上坠着枚银色蝴蝶徽章。林朝阳踮脚够《菊次郎的夏天》原声带时，他正蹲在角落翻《天空之城》的乐谱，卫衣袖口蹭着她裙摆上沾的粉笔灰。
"这个。"他突然塞给她颗水果糖，糖纸在阳光里泛着草莓色的光，"昨天在自动贩卖机抽到的。"林朝阳剥糖时，发现糖纸上用铅笔写着《致爱丽丝》的开头小节，字迹被汗渍晕染得模糊。
唱片机突然卡壳，沙哑的《Always With Me》在灰尘里漂浮。江以洋的指尖无意识摩挲她腕间红绳，突然从书包掏出个铁皮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二十七个玻璃弹珠，每颗都嵌着不同颜色的蝴蝶翅膀标本。
"上周在生物教室做的。"他耳尖通红，卫衣帽子滑下来露出翘起的发梢，"本来想...想送给你当生日礼物。"弹珠在阳光里折射出彩虹，有颗滚到林朝阳脚边，她看见翅膀内侧用极小的字写着：「物理老师说，共振需要相同频率的振动。」
暴雨砸在旧书店铁皮屋顶时，两人挤在漏雨的屋檐下。江以洋把校服外套撑在她头顶，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林朝阳盯着他卫衣领口露出的锁骨链，坠子是枚蝴蝶形状的旧钥匙，突然想起周三他帮她修吉他时被琴弦划破的虎口。
"要尝尝吗？"他变魔术般掏出袋便利店关东煮，鱼丸在汤汁里沉浮。林朝阳接过竹签时，他指尖擦过她手背，"我多煮了颗溏心蛋。"蒸汽模糊了眼镜片，她咬开蛋黄的瞬间，江以洋突然用卫衣袖口替她擦嘴角。
雨停时江以洋已不知去向。林朝阳发现铁皮盒最底层压着张琴谱，正是他们上周被沈悦篡改的《告白气球》，铅笔标注的和弦旁画着只歪歪扭扭的蝴蝶。她摸出手机想拍照，却看见江以洋发来的消息：「物理老师还说，共振现象发生时，两个物体的振幅会叠加。」
返校的公交车上，林朝阳把弹珠贴在车窗上。玻璃映出她泛红的脸，弹珠里的蝴蝶随着车身摇晃，仿佛随时会破茧而出。口袋里的水果糖开始融化，甜腻的气息混着雨水和泥土的味道，像极了江以洋卫衣上柠檬洗衣液的余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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