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贤的马车在函谷关驿道上疾驰,车轮碾过碎石时发出的声响如同闷雷滚动。
子夜时分,天幕低沉,浓郁的黑暗如同泼洒开的墨汁,将世间万物吞噬殆尽。唯有马车前端那盏青铜风灯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在无边的漆黑中艰难地撕裂出一条昏黄的光缝。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声刺耳的吱呀声骤然响起,打破了夜晚的沉寂。左侧轮轴之上,竟毫无征兆地绽开了一道细小却触目惊心的裂纹,这一突发状况瞬间惊扰了驾车的三匹青骢马,它们前蹄高扬,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之声,仿佛在诉说着内心的恐惧与不安。
"大人,这驿道昨日才修缮过......"中郎将王闳话音未落,车帘忽被狂风吹起。
董贤瞳孔骤缩——东北方的太液池上空,两道惨白蛇影正纠缠着腾空而起。那蛇身足有殿柱粗细,脖颈处鳞片翻卷,竟生出密密麻麻的肉瘤状突起。蛇信吞吐间,倒映在水面的星辰竟如糖霜般被舔舐入腹,月轮更是被撕咬得支离破碎。
王闳锵然拔剑,剑光却在触及蛇影丈余处诡异地扭曲,仿佛劈入了粘稠的胶质。
"这是......"董贤死死扣住他发抖的手腕,目光扫过蛇鳞间流转的暗纹。三个月前甘泉宫壁画上那些被朱砂覆盖的"玄冥纹",此刻正以同样的韵律在蛇身游走,每一道纹路都像活物般翕张。
随车的钦天监博士瘫坐在车角,怀中铜制浑天仪裂成两半:"虺蛟吞星!《淮南子》有载,'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此乃逆天改命之兆!"
话音未落,第二条星辰已被蛇吻吞噬。董贤腰间的斩蛇剑残片突然发烫,隔着锦缎都能灼痛肌肤。
他抽出残剑,瞳孔剧震。原本斑驳的血锈竟在幽绿光芒中片片剥落,露出剑格处若隐若现的"赤帝子"铭文。双头白蛇倏然转头,八只竖瞳同时锁定马车。
董贤在蛇瞳深处瞥见十二尊青铜巨像的轮廓——那本该镇守咸阳的十二金人,此刻竟在蛇目幻境中裂开无数缝隙,暗红液体正从裂缝中汩汩渗出。
"弃车!"董贤拽着王闳滚下驿道。身后传来木材碳化的噼啪声,整辆马车被绿焰包裹。车夫的白骨在烈焰中保持跪姿,焦黑的手骨高举着半块玉璧。
董贤看得真切,玉璧上蜿蜒的纹路与三日前太液池底打捞出的龙形浮雕完全吻合,就连龙爪勾起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王闳正要冲回火场,却被董贤死死按住。太液池方向突然传来钟鼎齐鸣,九重宫阙的琉璃瓦在绿光中泛起鳞片般的波纹。
钦天监博士突然癫狂大笑:"错了!都错了!《河图》所言'龙战于野,其血玄黄',原来说的竟是......"话音戛然而止,他的七窍同时涌出青烟,转瞬化作一具焦尸。
董贤攥紧残剑,剑柄处传来细微震动。他忽然记起甘泉宫壁画角落里,那个被刻意刮去的持剑人影——此刻剑格上的"赤帝子"三字,正与壁画残留的铭文笔迹重叠。
远处宫墙传来禁卫军的呼喝声,而太液池中的双头白蛇已遁入云层,只在夜空中留下两道交缠的血色轨迹,形似被撕裂的赤帝星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