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云雨

巫峡的迷雾泛着青灰色，像是千万只蛾子尸骸碾成的齑粉。董贤的皂靴陷在湿滑的苔藓里，每走一步都能听见江底传来的青铜器碰撞声。

神女庙的飞檐在雾中若隐若现，檐角铜铃早已锈成墨绿色，却在无风自动，发出类似编钟的沉闷回响。

"大人，壁画在渗水......"王闳的火把照亮神女像的裙裾，斑斓的矿物颜料正化作粘稠的赤色液体，顺着石壁蜿蜒成北斗七星的轨迹。

董贤的指尖刚触到神女像的飘带，整尊雕像突然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底座裂开三尺宽的缝隙，露出通往江底的青铜巨门。

门楣上的"朝云"二字被雨水冲刷出秦篆笔锋，每一道刻痕里都嵌着生锈的箭镞——正是高祖入咸阳时缴获的秦军制式箭镞。

"这箭镞的排列......"王闳的剑尖挑起半截断箭，箭杆上的云雷纹突然活物般扭动，组合成十二铜人的面部轮廓。

董贤的斩蛇剑突然自行出鞘，剑尖刺入青铜门缝的刹那，江底传来震耳欲聋的龙吟，整座神女庙的梁柱同时浮现出赤龙鳞纹。

青铜门轰然洞开，腥咸的水汽裹着青铜锈味扑面而来。董贤踏着长满贝类的石阶下行，火把照亮了江底密室——七具青铜棺椁围成北斗阵型，每具棺盖上都铸着诸侯冕服的纹样。

当他走近天枢位的棺椁时，斩蛇剑突然脱手飞出，剑身插入棺盖缝隙的瞬间，十二铜人移动的轰鸣声自江面传来。

棺盖滑开的刹那，董贤的瞳孔剧烈收缩。棺中人身着楚王制式的玄端礼服，胸口插着的青铜剑剑格处，"赤帝子"三字正泛着血光。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那具尸体的面容与他分毫不差，连右眼睑下的朱砂痣都如出一辙。

"这是九嶷山的移魂术！"随行的老方士突然惨叫，他的桃木剑穗正在急速腐烂，"七棺对应七魄，大人快......"话音未落，其余六具棺椁同时开启，每具尸体都呈现出董贤不同年龄段的样貌。

最小的那具童尸突然睁眼，怀中抱着的玉璧正是太液池底打捞出的龙形浮雕缺失的右半部分。

密室开始震颤，江水泥沙从穹顶裂缝倾泻而下。董贤握住棺中青铜剑的瞬间，整条右臂爬满玄冥纹路，与十二铜人身上的饕餮纹产生共鸣。

剑身上的"赤帝子"铭文突然浮空，化作赤色小蛇钻入他的眉心。无数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炸开——他看见自己身着十二章纹冕服站在碣石宫青铜祭坛上，十二铜人跪拜在地，而哀帝的双目正在祭火中化作金乌。

王闳突然扑向童尸怀中的玉璧，他的右手背血管暴起，青黑色纹路正沿着臂膀蔓延："大人，这玉璧是阵眼！"

当玉璧嵌入青铜剑缺口时，江底突然亮如白昼。董贤在强光中看见自己的倒影分裂成七道虚影，每道虚影都握着一柄刻有不同诸侯铭文的青铜剑，而真正的斩蛇剑残片正在童尸口中缓缓融化。

密室穹顶轰然坍塌，浑浊的江水裹着青铜器残片倒灌而入。董贤在激流中抓住玉璧，璧心孔洞处渗出银白色液体，逐渐凝成"新莽"二字。

当他浮出江面时，巫山十二峰同时响起编钟声，最高峰的神女石像正缓缓转头，石质瞳孔中映出长安城冲天而起的绿焰——那是十二铜人彻底苏醒的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