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行客 下

沉香拉住了杨婵，他感觉心里十分难受，这个情绪在开天神斧劈到杨戬身上时就存在了。沉香都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因为伤害了那个恶贯满盈的人而感到难受愤怒，他不应该感觉到开心畅快吗？没有人阻止他们一家人团聚了，新天条出世也造福于三界，腐朽的旧天条已经淘汰。

　　为什么呢？可能是初见太过于美好了，他永远记得那个在湖畔，轻柔得为他扇风的白衣天神，那个会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赶来救他还给他加了二十年阳寿的真君，那个会在他生辰的时候给他带上金锁的舅舅。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杨戬会变成这个样子，权势真的那么重要吗？

　　沉香回过神来，嗓音干涩得对杨婵说道：“娘，杨戬他压妹杀甥，他甚至害了丁香与四姨母，您为什么还要去找他？”杨婵听闻眼眶里不禁蓄满了泪水：“沉香，无论他犯了怎样的错误，可他还是那个曾经疼我入骨的二哥啊，这一点是无法改变的。沉香，告诉我二哥现在在哪，好吗？”沉香沉默了良久，默默松开了拉住母亲的手对母亲说道：“他在昆仑山小溪那里。”杨婵闻言立即前往。

　　昆仑山

　　昆仑山开始下起了细细的雪花，渐渐得遮盖了这坐山，整座山几乎白了头。小溪旁的血迹也被掩盖住了，看不出这是一位神明陨落的地方。神明陨落以身化万物，纵使在场雪如何冰冷，都掩盖不了生命的傲然挺立，祂滋养着万物。静默的昆仑山传来一声叹息：“痴儿啊。”

　　杨婵到达这里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见，她发了疯似的挖开小溪边的雪，雪里的一点红刺痛了她的眼睛，使得杨婵更加卖力挖着雪手挖破了，又迅速愈合。挖不到杨婵又转向溪边：“二哥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故意不见我，我错了，二哥你快回来吧，二哥！”说完杨婵便作势要往溪中走，嘴里念着：“二哥你在躲溪中对不对，三妹来找你了.”

　　这个时候沉香也赶过来了，他看着雪里的红痕，他似乎明白了什么，心脏就感觉被针刺痛了，整颗心都仿若坠入冰窟。但是他看见杨婵欲往湖中走，赶紧拉住了杨婵：“母亲，杨戬他不在了，你感觉不出来吗？”杨婵闻言忽然僵住了，木然地站在那里眼神空洞，仅仅盯着湖面，泪水在眼窝中打转，却始终未曾落下。

　　她不可能没有感觉到，这昆仑山的生灵每一个都有着二哥的气息，她知道这是为什么，她只是不愿意相信，不愿意相信那个强大，爱护她的二哥会离自己而去。

　　看着母亲的样子，沉香忍不住心疼的说：“母亲，他已经不在了，我们不找了，爹还在等我们呢。”可杨婵似如梦初醒般，她对沉香说：“沉香你去找你爹吧，娘有些事要完成。”沉香看着母亲坚定的样子，最终还是离开了。

　　几天后，瑶姬的墓碑旁有了一个新的墓碑，杨婵静静地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的亲人。

　　之后对着墓碑磕了头，便离开了。但不久后，所有参与沉香劈山救母的人都知道了真相。原来恶贯满盈，压妹杀甥的杨戬，他忍辱负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推翻陈腐的旧天条，让造福于民的新天条出世。

　　一时间，曾经那个人人喊打无恶不作的司法天神杨戬，变成了人人称赞的大英雄。可是杨戬已经不在了，祂以身化万物，滋养祂所爱的人民和土地。

　　六月二十四，灌江口的百姓们正在给他们的川主庆生，此前不是没有人说过他们的川主已经不在了，可是此话才出口，说话的人便已被灌江口的百姓赶了出去。百姓们都不相信他们无所不能的川主会陨落，川主那么厉害，所以百姓们始终相信川主会保佑他们。

　　此时灌江口下起了一场蒙蒙细雨，细雨落到灌江口百姓的身上，让他们不禁感觉身体通畅轻盈，意识清明。百姓们也仿佛若有所感，这是福泽，是他们的神明赐予他们的礼物。灌江口的百姓们几乎都在为他们的神明祈福。“希望川主也平安健康快乐。”“川主，我们永远敬爱您。”“川主我的丈夫他平安归来，谢谢您。”“川主……”这些祝福的话语散发出金色的光芒，金色的光团逐渐开始凝聚，渐渐形成了人形。此时万物也开始散发出银色的光芒，金色银色汇聚，此时灌江口的雨停了。太阳的光芒笼罩了川渝大地似乎在欢庆祂的归来。

　　不久光芒散去，俊美的神明落到了瑶姬的墓碑前，眉目如画，衣冠胜雪，眸如星辰。只是站在那里便惊艳了时光。他静静的看着墓碑，抬手扫了扫灰尘。

　　此时，从远处赶来的黑犬，看见了神明便停了下了，想上前却又不敢。杨戬似乎感觉到了，转身径直朝犬儿走去，摸了摸他，笑着对哮天犬说：“我回来了。”哮天犬几乎都要落下泪来，他哽咽的说：“主人，我这么都找不到你，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杨戬闻言对哮天犬说：“怎么会呢，我答应过你，不会留下你一个人的。”接着杨戬转过身，温柔的对哮天犬说：“好了，我们回家吧。”

　　哮天犬看着瑶姬墓碑旁的新墓碑，欲言又止得对杨戬说：“主人，这个墓碑？”“便放在那里吧，此前种种于我已是过眼云烟。走，哮天犬我们回家。“杨戬说道。听闻黑犬立即跟上他的主人。

　　此时太阳将落，一人一犬的影子，在夕阳下，越拉越长。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此后灌江口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时常有百姓看到一个俊美的青年带着一条黑色细犬，出现在灌江口各地。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人生活在天地之间，就如同远行匆匆的过客。杨戬此前三千年亦是如此。就像是为了完成某种任务，来去匆匆。

　　可是无论是，无条件信任他的灌江口百姓，还是不离不弃的犬儿，都让杨戬有了根，他不是过客，而是参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