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沉了，水也静了。洞里只剩师徒几个喘气的声音。
悟空还盯着河面，棍子攥得死紧。唐僧知道，那石头让他想起不痛快的事了。
“师父，刚才那眼珠子……”八戒凑过来，声音发虚，“说啥佛血源力？是冲您来的？”
唐僧没吭声，掏出怀里那半块木牌。焦黑焦黑的，背面刻着个模糊的塔状印子，看着就邪性。
沙僧凑近瞧了瞧：“这印记……好像在哪见过。”
突然，唐僧手里的紫金钵盂轻轻一震。低头一看，之前钻进钵里那缕暗金气息正在里头打转，像条小鱼似的，把钵底照得微微发亮。
“嘿！这啥玩意儿？”悟空也瞅见了，伸手想碰。
嗡——
钵盂猛地一烫，那缕气息突然炸开，变成一片极薄的金光浮在钵口上方。光里扭曲着浮现出几行字，不是梵文，也不是凡间任何文字，却奇异地都能看懂：
“黑风坳，塔七重，锁怨胎，饲金蝉。”
就十二个字，一闪就没了。钵盂恢复正常，那缕气息也耗尽了似的，消失无踪。
洞里死寂。
“黑风坳……”沙僧猛地抬头，“我想起来了！刚才那木牌上的塔印，和流沙河岸边一座荒废黑塔的标记一模一样！那地方邪得很，早没人敢去了！”
悟空呲牙：“饲金蝉？这是把师父当点心喂那什么怨胎？好大的狗胆！”
八戒腿肚子打颤：“咱、咱能不去吗？听着就瘆人……”
“不去？”悟空一棍子杵他边上，碎石飞溅，“人家算计到头上来了！今天能弄块破石头堵路，明天就能掀了你高老庄的屋顶！躲得了？”
唐僧摩挲着钵盂。刚才那金光浮现时，唐僧心里莫名一抽，像被什么东西钩了一下，又痛又躁。这不是冲唐僧来的，是冲“金蝉子”来的。
“走。”唐僧把木牌碎片揣好，拿起钵盂。
“师父，真去啊？”八戒哭丧着脸。
“它既然指名道姓，”唐僧朝黑漆漆的洞穴深处抬了抬下巴，“不去问问，岂不失礼？”
悟空咧嘴一笑，扛起棍子就打头阵：“带路！俺老孙倒要看看，什么怨胎这么大排场！”
沙僧辨认着水脉和岩层走向，指了个方向。这暗河洞窟岔路极多，阴风阵阵。
走了一阵，前方隐约传来水声轰鸣，隐约还有……敲木鱼念经的声响？
“有和尚？”八戒竖起耳朵。
悟空火眼金睛一扫：“屁！是几只耗子精披着人皮搁那装样呢！”
凑近了看，真是怪象。一处宽阔的河滩上，歪歪扭扭坐着几个化形不全的耗子精，尖嘴毛腮，却披着破袈裟，敲着木鱼，对着滩头一尊残破的石佛雕像磕头，念得颠三倒四。
石佛脚下，竟堆着些新鲜野果和兽肉，看着像是祭品。
“佛爷显灵……保佑俺们……别被那黑塔里的东西抓去……”为首的老耗子精念念有词。
悟空跳出去大喝一声：“呔！妖怪也学人拜佛？搞什么名堂！”
耗子精们吓得吱哇乱叫，蹦起老高。看清是唐僧师徒，尤其是凶神恶煞的悟空，更是抖成了筛子。
“爷爷饶命！大王饶命！”老耗子精趴地上磕头，“俺们、俺们就是讨个心安，没害过人呐！”
“心安？”唐僧走过去，看了眼那石佛，“怕黑塔里的东西？”
耗子精们猛点头，眼露恐惧。
老耗子精哆嗦着指着一个方向：“从那黑风坳吹来的风，都带着股味儿……吸多了，脑子就迷糊，就想往塔里跑……跑进去的，没一个出来！俺们怕啊！只好拜佛，求个保佑……”
“这破佛能保佑你们啥？”八戒撇嘴。
“有用！”老耗子精急道，“拜了佛，吹风时脑子能清楚点！就是……就是最近好像不太灵了，得供更多果子才行……”
唐僧看向那石佛。风吹日晒，石像表面布满裂纹，看着平平无奇。但唐僧能感觉到，石像内部残留着一点极微弱的慈悲愿力，确实能宁神。可惜，正在快速消散。
似乎有更大的怨力，在侵蚀这点微末的守护。
“黑塔里到底是什么？”唐僧问。
耗子精们集体摇头：“不知道……就知道靠近了，心里头就发慌，像有东西在叫……”
沙僧蹲下，在地上画了那个塔状印记：“是这标记吗？”
耗子精们一看，尖叫得更厉害：“是！是它！就是它！黑塔上刻的就是这个！”
线索对上了。
悟空不耐烦地挥挥手：“滚滚滚！碍眼！”
耗子精们如蒙大赦，吱吱叫着钻回洞里没了影。
师徒离开河滩，顺着耗子精指的方向走。越走，洞里的风越凉，那股若有似无的呼唤感又来了，这次更清晰了点，像根冰冷的针，轻轻扎着后脑勺。
八戒开始揉太阳穴：“师父，我好像……有点晕……”
沙僧脸色也不好看，呼吸有点重。
连悟空都烦躁地甩了甩头：“啥鬼东西，吵得很！”
只有唐僧，那股呼唤钻进耳朵，反而激起一股压不住的火气。不是唐僧修的佛心，是更深的地方，属于“金蝉”的凶性被撩拨了。
终于，前方出现亮光，是出口。
快步走出洞穴，刺眼的阳光落下。师徒站在半山腰，眼前是一片荒凉的山坳，草木发黑，盘着一股不散的阴霾。
山坳最深处，矗立着一座漆黑的石塔。塔高七层，样式古旧，塔身密密麻麻刻满了那种塔状印记，正对着师徒这边的塔壁上，赫然是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口！
裂口边缘不规则，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撞破的。
一股比洞里浓郁十倍的阴冷气息，正从裂口里丝丝缕缕地冒出来，吹向四方。
那就是黑风。
塔周围，横七竖八倒着许多动物，甚至还有几个小妖，眼神空洞，朝着塔的方向匍匐，像是被抽走了魂。
“咕咚。”八戒咽了口口水，“师父，咱还过去吗？”
唐僧没回答，因为怀里的紫金钵盂，此刻烫得惊人。
与此同时，那塔的裂口深处，黑暗中，猛地亮起两盏幽幽的绿火。
像一双巨大的眼睛，猛地睁开了，直勾勾地盯住了唐僧。
一个沙哑、饥饿、带着重重回音的声音，直接在他们每个人脑子里炸开：
“你……终于……来了……”
悟空瞬间挡在唐僧身前，金箍棒一指：“装神弄鬼！给你孙爷爷滚出来！”
那声音咯咯笑了起来，充满怨毒和贪婪：
“进来……不然……我就把‘种子’……全都捏碎……”
它话音落下，塔身一震，最底层的塔门里，猛地滚出几个光球，光球里包裹着几个昏迷的小和尚，看衣着，竟是附近寺庙的僧侣！
光球表面黑气缠绕，发出危险的碎裂声。
“不好！”沙僧惊呼。
唐僧一把按住要冲出去的悟空，盯着那双绿火眼睛，手慢慢握紧了禅杖。
它知道唐僧会来。它准备了“饵”。
这塔，是非得进去不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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