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兽吼震得人头皮发麻。地面还在晃，碎石从破庙檐上往下掉。
八戒吓得一哆嗦，禅杖哐当砸到脚面，抱着脚直跳：“哎哟！又、又来个啥祖宗？！”
悟空一棍子插进地里，稳住身子，火眼金睛死死盯着西边。“动静不小，是从万寿山深处传来的。”他扭头看唐僧，“师父，那瘪犊子临死前喊的‘主’，怕是真捅出大麻烦了。”
唐僧没吭声。他蹲下身，掰开那汉子攥紧的手，指尖沾了点未散尽的黑烟，凑近鼻尖一嗅。一股极淡的、带着腐朽香火气的腥味。
不是寻常妖魔的气息。更阴，更沉，像是从极深的地底埋了千百年才爬出来的陈腐味。
他摊开左手，那只裂了的紫金钵盂安安静静躺着，刚才那股凶悍的吸力消失无踪，温顺得像块破铁。可唐僧心里门清，刚才对撞那一下，有东西顺着佛力钻进来了，这会儿正缩在经脉里，冷眼趴着呢。
“这玩意儿就是个祸胎。”悟空拿金箍棒头敲了敲钵盂边，发出沉闷的铛声，“留着干啥，一棒子砸了清净！”
唐僧手一收，避开棒子。“砸了？正主还没钓出来，鱼饵怎能丢。”他站起身，把钵盂重新揣回怀里，“那声吼，是催咱们上路的信号。走，去五庄观。”
不是商量，是通知。说完拎起九环锡杖，迈步就朝西边那动静来的方向去。
八戒拖拖拉拉跟上，嘴里嘀嘀咕咕：“人家摆明下了套等咱们钻，还去啊？师父，要不绕个道？”
“绕？”唐僧头也没回，“绕到哪儿去？人家能弄个假商队在这荒山野岭精准堵到咱们，就能在下一处接着堵。祸根不除，永无宁日。”
悟空呲牙一笑，扛着棒子窜到前头：“这话对俺老孙脾气！管它龙潭虎穴，捅穿了再说！”
三人脚程极快，越过荒岭，眼前景象渐渐不同。山势开始变得奇峻，林木也茂盛起来，只是越往里走，越觉得静得吓人。鸟叫虫鸣一概没有，连风都好像绕开了这片地界。
地上开始出现一些怪异痕迹。不是爪印，也不是蹄印，而是一道道焦黑的灼痕，深深烙进泥土岩石里，蜿蜒扭曲，像是什么巨大的触须拖过烧焦的烙印，空气里那股陈腐的腥气也越来越浓。
“师父，你看这个。”悟空用棒尖挑起一块焦黑的碎布，看样式是刚才那些逃跑伙计身上穿的，旁边还有几块零碎骨头，像是被什么巨力硬生生碾碎扯烂的。
“有东西赶在咱们前头，把逃兵都清理了。”唐僧语气平淡，脚下没停。
八戒听得汗毛倒竖，缩着脖子左右看：“咱、咱这是进了谁家的屠宰场啊？”
正说着，前方路边出现一株枯死的老松。树干上，深深嵌着一枚东西——正是那高瘦汉子临死前捏碎的漆黑骨符，此刻它一半嵌进树里，另一半露在外面，表面正幽幽散发着黑气，像一只窥探的眼睛。
显而易见，这是路标。生怕他们找不着地方。
悟空抡棒就要砸。
“别动它。”唐僧阻止，“碰了，就等于告诉对方我们到这儿了。”
他绕过枯树，目光扫过四周地面。那些焦黑的拖痕到这里愈发密集，最终全部汇向侧面一条不起眼的狭窄山缝。山缝深处黑黝黝的，往外冒着刺骨的阴寒之气，那股腐朽腥气的源头，就在里面。
兽吼声再没响起，死寂里反而透着更压人的紧迫。
唐僧忽然停下，侧耳听了片刻，眉头微皱。“地下有东西。”
话音未落，脚下地面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上拱起！
轰隆！
泥土岩石炸开！一条水桶粗细、遍布焦黑鳞甲的怪异触手破土而出，带着千钧巨力和刺鼻腥风，直卷唐僧双腿！那触手顶端没有吸盘，反而裂开一道缝，里面是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惨白利齿！
这杀机竟一直埋在他们脚底下！
悟空反应快得只剩一道残影，金箍棒带着厉啸拦腰砸向触手：“敢偷袭？！”
砰！
棒子砸实，却像是砸中了万年寒铁，溅起一溜火星，触手只是微微一滞，鳞甲上只留下一道白印，动作丝毫不停，眼看就要缠上唐僧！
八戒吓得“嗷”一嗓子，闭眼胡乱把禅杖往前一捅。
就在这刹那，唐僧动了。他没退，反而迎着那布满利齿的触手顶端踏前一步，右手五指成爪，不闪不避，精准无比地抓进那裂开的缝隙里，扣住了里面密密麻麻的利齿！
手臂佛光乍现，不是柔和金光，而是灼眼刺目的炽白色！
“嗷——！”地底深处传来一声痛苦沉闷的嘶嚎。
那触手疯狂扭动抽打，试图挣脱。唐僧手臂筋肉绷紧，纹丝不动，任由那触手将他带得离地甩起。他左手闪电般探出，并指如刀，整条小臂佛光凝聚如同实质，化作一柄炽白利刃，沿着触手表面一道细微的旧伤疤狠狠刺入！一划到底！
嗤啦——！
令人牙酸的撕裂声响起。焦黑鳞甲崩飞，暗红发黑的污血喷溅而出，落在地上立刻灼烧出滋滋白烟。
那触手剧烈抽搐一下，猛地缩回地底，只留下一个破碎的土坑和满地狼藉。
唐僧飘然落地，僧衣下摆沾了几点污血，迅速腐蚀出小洞。他甩了甩左手，指尖缭绕的炽白佛光缓缓隐去。
悟空和八戒都看愣了。尤其是悟空，他自己清楚刚才那一棍用了多大力道，这玩意硬得离谱。
“师父，你…你手没事吧？”八戒看着地上那摊还在冒烟的污血，咽了口唾沫。
唐僧摊开右手掌心，刚才他就是用这只手直接插进了那利齿怪嘴。掌心只有几道浅浅白印，连皮都没破。“无妨。”
他走到被划开的触手残骸前，蹲下仔细看那伤口和污血。
“这不是活物。”他忽然说。
悟空凑过来：“不是活物？那是个啥？”
“是怨憎、残魂、地底污秽戾气被强行糅合炼化出来的东西。”唐僧用锡杖拨动一下那迅速化作黑灰消散的残骸，“有形无质，介于半虚半实之间，寻常兵刃法力难伤。那旧疤，是它唯一的‘实’处，也是弱点。”
他抬头看向那条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山缝。
“这东西，是被人圈养在这的看门狗。刚才不让你碰那骨符，就是怕惊动它背后正主。”唐僧站起身，目光沉静地看向山缝深处，“现在，它知道我们来了。”
山缝深处，那浓郁的黑暗仿佛蠕动了一下，隐隐约约，似乎有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同时睁开，无声地望了出来。
一股远比触手更阴冷、更庞大的压力，从地底弥漫开来，锁定了三人。
锡杖上的金环无风自动，轻轻撞击，发出连绵清音，自发抵御着这股无形的侵蚀。
唐僧握紧了禅杖，眼底没有丝毫畏惧，反而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灼热的战意。
“这五庄观的‘人参果’，怕是没那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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