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山风刮在脸上带着潮气。悟空背着唐僧,能感觉到师父胸口那片衣襟慢慢被什么浸湿了。他不敢低头看。
“大师兄,得找个地方!”沙僧赶上来,伸手想托住唐僧垂落的手臂,指尖刚碰到又缩回来,“师父身子烫得吓人。”
八戒一屁股坐在地上,钉耙扔在脚边:“跑不动了真跑不动了……那鬼爪子没追出来吧?”
三人此刻站在条荒僻山道上,身后是片乱石坡,早先那道光门消失得无影无踪。
悟空轻轻把唐僧放倒在块较平整的青石上。这时他才看清,师父胸前那个窟窿周围,皮肉像烧焦的纸,边缘泛着金边,里头隐隐有暗红流动。
“这……这不像伤啊,”八戒凑过来看了一眼就扭开头,“倒像什么东西在里头烧。”
沙僧解下腰间水囊,小心地往唐僧嘴唇上滴了几滴。水珠滚落,竟在干裂的唇面上蒸起丝白气。
悟空伸手探师父鼻息,气若游丝。他火眼金睛运到极致,也只看到唐僧灵台处一点微光忽明忽暗,像风中残烛。
“筋斗云!”悟空掐诀念咒。云来了,却只在低空打转,落不下来。
沙僧抬头看天,脸色难看:“这地方不对。天地灵气死沉沉的,唤不动神通。”
八戒哭丧着脸:“那咋办?师父这样……”
悟空突然俯身,耳朵贴近唐僧胸口。除了微弱心跳,他还听到一种极细微的“滋滋”声,像滚油煎着什么。
他猛地撕开唐僧胸前衣衫。
只见那伤口深处的暗红色东西,正缓缓蠕动,蚕食着周围新生的金色肉芽。
“这东西在吃师父的本源!”悟空眼睛都红了,伸手想抠。
“别动!”沙僧急忙拉住,“大师兄,这煞气已和师父心脉缠上了,硬来会炸!”
八戒慌得原地打转:“药!谁有药?”
悟空忽然想起什么,从耳中掏出枚金针。这是当年老君炉里炼火时,他偷偷藏的一丝真火精华。
他捻着金针,小心翼翼探向伤口。针尖离那暗红还有半寸,就听“啪”一声,金针头熔成了金珠。
“好凶的煞气!”悟空甩着手。
唐僧就在这时忽然抽搐了一下。他无意识抬手,手指在胸前虚抓,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气音:“……经……书……”
沙僧忙俯身:“师父要经书?”
悟空却盯着唐僧虚握的手势,猛地醒悟:“不是经书!是金蝉壳!”
他急忙翻找唐僧随身行李。往常师父总带着那片温润如玉的金蝉脱壳,说是前世遗蜕,能镇心魔。
可如今包裹里没有。
“落在祭坛了?”八戒跺脚。
悟空脸色铁青。没有蝉壳,眼看师父胸口那暗红又扩大了一圈。
沙僧突然解下自己颈上一串念珠。那是他离流沙河时,师父亲手给他戴上的。他扯断串绳,取下一颗泛着水光的深蓝珠子。
“这是流沙河底万年寒玉所化,”沙僧将珠子按在唐僧伤口上方,“试试能不能冻住这煞气。”
寒气弥漫开来。唐僧伤口的“滋滋”声轻了些,暗红色蠕动变缓。
可只过了几息,珠子表面就裂开细纹。
“不行,”沙僧摇头,“煞气太烈,寒玉撑不住。”
八戒突然指着远处:“有人家!”
山坳深处,隐约可见一缕炊烟。
悟空背起唐僧:“走!”
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往那方向赶。近看是间破旧山神庙,庙门半塌,院里杂草齐腰深。
“总比露天强。”悟空一脚踹开歪斜的庙门。
庙里供着个斑驳的山神像,供桌积满灰。他们把唐僧平放在唯一还算完整的蒲团上。
八戒一进门就瘫在草堆里:“饿死了……”
沙僧仔细清理着唐僧伤口周围。那暗红虽被寒气暂缓,仍在一丝一丝地侵蚀。
悟空盯着山神像出神。他忽然跳上供桌,伸手在山神像头顶一拍。
“大师兄你干啥?”八戒惊坐起。
悟空从神像头顶夹出一片薄如蝉翼的东西。半透明,泛着陈旧金色。
“金蝉壳!”沙僧惊喜。
这片蝉壳比唐僧原先那片小很多,边缘还有缺损。
“这山神像受过师父点化,”悟空跳下来,“壳上有师父的气息。”
他将蝉壳轻轻放在唐僧伤口上。
蝉壳触到皮肉,竟像冰雪般融化,渗了进去。唐僧身体剧烈一震,伤口处金光骤亮,那暗红色被逼退半寸。
可金光只持续了三息就又黯淡下去。
唐僧忽然睁开眼。瞳孔里金红交错,他一把抓住悟空手腕,力气大得吓人:
“灵山……藏经阁……最底层……”
话没说完,他眼中金光溃散,又昏死过去。
悟空愣在原地。师父刚才的眼神,分明是清醒的!
沙僧突然压低声音:“外面有人。”
庙门外,草丛里传来极轻微的窸窣声。
八戒抄起钉耙,悟空闪到门边。
透过门缝,只见个佝偻身影正在院墙根下放什么东西。那身影放下个陶罐,转身就走,脚步轻得像飘。
悟空猛地拉开门。
墙根下放着个粗陶药罐,还冒着热气。罐底下压着张黄纸,纸上画着个奇怪的符号——像只闭着的眼睛。
八戒凑过来:“这啥意思?”
沙僧端起药罐闻了闻,脸色一变:“是固本培元的方子,但加了味药……”
“什么药?”
“金蝉衣。”沙僧看向悟空,“就是师父刚才用的那种蝉壳。”
悟空盯着那张黄纸上的符号,瞳孔骤缩。
他认得这眼睛。
五百年前,他大闹天宫时,曾在凌霄殿柱子上见过一模一样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