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缝隙窄得憋屈。五人侧着身子，石壁湿漉漉地蹭着肩背，凉意直往骨头里钻。光罩缩得更小了，紧紧贴着身体轮廓，把外面那股子腐朽气味儿勉强隔开。
最前面的悟空突然停了脚，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呜声。他火眼金睛在黑暗里闪着光，死死盯着前面。“师父，”他声音压得极低，“没路了。”
不是死路。缝隙到头，是个往下掉的窟窿。一股更浓、更腥的气味从下面涌上来，带着点微弱的、咕噜咕噜的怪响。
唐僧走到窟窿边，低头看。光罩的光芒往下探了探，照不到底，只隐约看出下面空间极大。他弯腰捡起一块碎石，丢下去。石子儿在壁上磕碰几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一声落地的回响，闷闷的，像是砸在了什么软东西上。
“下。”唐僧说。
悟空第一个跳，金箍棒在手里攥得死紧。八戒嘴里嘀嘀咕咕，扯着师父的衣袖，被小白龙在后头推了一把，才不情不愿地跟着往下出溜。火娃小脸发白，紧跟着小白龙。
落地时脚下软绵绵的，差点摔倒。光罩稳定下来，照亮四周。
所有人头皮都炸了一下。
这地方像个巨大的山洞，但洞壁不是石头，是暗红色的、微微搏动着的肉壁，表面布满粗大的血管一样的东西，一起一伏。他们脚下踩着的，也是同样质地的“地面”，黏糊糊的。
正中间，是个池子。里面不是水，是浓稠的、暗红色的液体，不断冒着气泡，咕嘟咕嘟的响声就是从这里来的。血腥气冲天，熏得人想吐。
池子中央，凸起一个平台。平台上，躺着东西。
光线太暗，看不真切，但那轮廓，分明是个人形。手脚似乎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捆着，固定在台上。
“妈呀……这、这是啥地方？”八戒牙齿打颤，钉耙都快拿不住了。
悟空眯着眼，努力想看清平台上那人的脸，但总隔着一层血色的雾气。“像是……祭坛？”他嘶了一声。
小白龙突然闷哼一声，捂住额头，脸色痛苦。“龙魂……好多龙族的残魂……在这里哀嚎……”他指向那个血池，“池子里，有我们龙族的气息，很浓，但……被污染了。”
火娃手里的火苗噗地一下缩得很小，他小声说：“长老，这里……不舒服。”
唐僧没说话。他怀里的黑尊令变得滚烫，不再是温润，而是像烧红的炭。那股吸力又出现了，比在通道里强了十倍不止。四周肉壁里那些流淌的暗红能量，丝丝缕缕地被扯出来，汇成几乎看不见的细流，投向他的胸口。
同时，更多杂乱的画面冲击着他的意识。
这次，他看清了那条被金色佛链锁住的巨大黑龙，它在愤怒地咆哮，震得苍穹都在颤抖。而那个幽暗深渊中的黑色巨卵，表面的纹路亮了一下，里面有什么东西，蠕动了一下。
平台那边，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呻吟。
平台上那个人形，动了一下。
悟空反应最快，金箍棒一横，挡在师父身前。“有活口！”
光罩随着唐僧向前移动。靠近血池，那腥气几乎凝成实质。池子里的暗红液体翻涌得更厉害了。
终于能看清平台上那人的样子了。
是个男人，看衣着像个修行者，但破烂不堪。他脸色惨白，双眼紧闭，胸口还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他的四肢被几道扭曲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影子缠绕着，固定住。
在唐僧五人靠近时，那男人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睛里没有瞳孔，全是眼白，布满血丝。他嘴巴无声地开合，像是想喊，却发不出声音。脸上扭曲着极致的恐惧。
紧接着，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男人裸露的皮肤下面，突然鼓起一个个包，像是有无数小老鼠在下面乱窜。那些鼓包迅速移动，撑得皮肤变薄、发亮。
噗嗤一声。
一个鼓包在他手臂上破裂，没有血，只钻出一缕粘稠的、和池子里一样的暗红液体。那液体像是有生命，蠕动着，顺着他的手臂流淌。
更多的鼓包在他全身爆开。
噗嗤！噗嗤！噗嗤！
声音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转眼间，那男人整个身体就像个漏了的袋子，无数暗红液体从破口涌出，覆盖了他全身。他最后抽搐了几下，彻底不动了。那些涌出的液体越来越多，汇成一股，滴滴答答地流进下面的血池里。
平台上，只剩下一张干瘪下去的人皮，软塌塌地贴在那里。
八戒“嗷”一嗓子，差点瘫在地上。小白龙猛地扭过头，不忍再看。火娃直接闭上了眼睛，小手死死抓着唐僧的衣角。
连悟空都倒吸一口冷气，握棒的手指节发白。
唐僧盯着那空荡荡的人皮，脸色冰冷。黑尊令在他怀里烫得吓人，吸收着从四面八方，包括那刚死去男人身上散逸出的某种能量。
他明白了。
这地方，是个“加工厂”。上面那些骨蛇，还有通道里的暗红血流，都是被“清理”或“收集”来的养料。而这个池子，这个祭坛，是用来把这些养料，连同活人修士一起，转化成某种更纯粹的东西。
为谁转化？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血池，看向祭坛后方那片最深沉的黑暗。
那里，有什么东西，动了。
先是一点细微的摩擦声。接着，两团幽绿色的火焰，在黑暗中亮起，有脸盆那么大。
随着那东西缓缓向前，光罩的光芒终于勉强勾勒出它的轮廓。
那是一条蛇。巨大无比，光是昂起的头颅就有小山包那么大。幽绿色的火焰是它的眼睛，冰冷，残忍，没有丝毫温度。它通体覆盖着漆黑的鳞片，每一片都反射着血池的暗红光泽。
巨蛇缓缓低下头颅，信子嘶嘶吐出，分着叉，尖端也是令人作呕的暗红色。它隔着光罩，死死盯住了唐僧。
不，是盯住了唐僧怀里，那块滚烫的黑尊令。
悟空猛地踏前一步，金箍棒指向巨蛇，厉声喝道：“你是个什么妖怪！”
巨蛇根本不看他。它的目光始终锁在唐僧身上，或者说是锁在黑尊令上。一个低沉、沙哑，仿佛无数碎片摩擦的声音，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里响起，带着一种古老的贪婪：
“把它……给我……”
唐僧感受着怀里令牌的灼热，看着眼前这由无数生命和怨气滋养出的恐怖妖物，又想起意识里那条被佛链锁住的愤怒黑龙。
他缓缓抬起手，不是对着巨蛇，而是轻轻按在了自己滚烫的胸口上。
那妖蛇要的，是这块正在不断“完整”的令牌。
而这令牌，似乎本就该属于那条被囚的黑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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