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一踩上这湿漉漉的地面，几人心里都咯噔一下。回头一看，哪还有什么棋盘光桥，身后全是翻涌的灰白雾气，把来路堵得严严实实。
“这鬼地方……”八戒缩了缩脖子，感觉后颈窝凉飕飕的，“比刚才那红不拉几的地儿还瘆人。”
雾气浓得化不开，三五步外就只剩模糊影子。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烂泥地，踩上去噗嗤作响，偶尔还踢到埋在泥里的硬骨头，咔嚓一声，听得人牙酸。
悟空把金箍棒横在身前，火眼金睛使劲眨巴，竟也看不透这雾气。“邪门！这雾能吞光吞声。”
小白龙默默靠近唐僧，手按在剑柄上。四周太静了，连自己的呼吸声都显得格外响亮。
唐僧没说话，指尖摩挲着袖里那枚石印。石印微微发烫，像在警告什么。他体内那股暗金力量流转慢了下来，变得粘稠而警惕。
“都跟紧点。”他声音不高，却在死寂的雾气里传得清晰。
几人深一脚浅浅一脚往里走。雾气不仅遮挡视线，还像活物，时不时缠绕上来，冰凉滑腻。林子里渐渐有了声音，开始是细微的窸窣声，像什么东西在泥里爬。
走着走着，那声音变了。
“娘……娘……”
一个小孩的哭声突然从左侧雾里飘出来，凄凄惨惨。
八戒浑身肥肉一抖：“有……有孩子？”
悟空龇牙：“孩子个屁！这鬼地方哪来的人家！”
那哭声不停，反而更近了，还夹杂着含糊的呼唤，听得人心头发酸。雾气里隐约显出个矮小影子，晃晃悠悠。
小白龙握剑的手紧了几分，看向唐僧。
唐僧脚步没停，眼皮都没抬一下。“假的。”
他话音落地，暗金力量无声荡开一圈涟漪。那哭声像被掐住脖子，戛然而止，矮小影子也瞬间消散。
没等几人喘口气，右边雾里又响起声音。这次是女子的啜泣，哀婉欲绝。
“长老……救救奴家……”
雾气扭动，化出一个曼妙身影，衣袂飘飘，朝唐僧伸出手。
八戒眼睛有点直，被悟空踹了一脚才回过神。
唐僧依旧目不斜视，往前走。那女子身影在他经过时，如同烟尘般溃散。
“净弄这些唬人的把戏。”悟空啐了一口。
但接下来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僵住了。
“猴哥……你这弼马温……不识好歹……”
是八戒的声音！咬牙切齿，充满怨毒，就从悟空正前方传来。
悟空毛发倒竖，抡棒就要打：“哪个撮鸟学我师弟！”
几乎同时，八戒也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在骂悟空：“该死的遭瘟猴子！整天欺压俺老猪！”
接着是小白龙的声音，冰冷带着恨意：“你们这些虚伪之徒，也配当我师父师兄？”
一时间，四周雾气里充满了师徒几人互相指责、咒骂的声音，字字句句都戳在心窝旧疤上，逼真得可怕。那些潜藏在心底的不满、猜忌，此刻被放大百倍，在这诡雾中回荡。
悟空气得哇哇乱叫，金箍棒胡乱挥舞，打散一片片雾气，那声音却从别处又冒出来。八戒喘着粗气，眼睛发红。小白龙脸色苍白，嘴唇紧抿。
唐僧终于停下脚步。
他环顾四周翻涌的灰白雾气，听着那些挑拨离间的“心声”，眼神冷了下来。
“雕虫小技。”
他不再只是防御。心口无字秘籍虚影微颤，一股更磅礴、更古老的意念顺着暗金力量轰然扩散。这次不再是涟漪，而是如同实质的钟鸣！
咚！
一声闷响，不震耳，却让所有幻声瞬间消失。
雾气剧烈翻滚，像是被激怒，又像是畏惧。林中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呼吸。
“稳住心神。”唐僧看向三个徒弟，“所见所闻，皆为虚妄。”
悟空喘匀气，狠狠点头。八戒抹了把冷汗。小白龙眼神恢复清明。
可这份安静没持续多久。
前方雾气忽然淡了些，隐约露出一个巨大的轮廓。像是一棵……焦黑枯死的巨树？
走近了才看清，那不是什么树。
是无数具干尸，被一种黑色的、如同筋络般的藤蔓紧紧缠绕、捆绑，硬生生堆叠、扭结在一起，形成了这棵高达十余丈的“尸树”。干尸形态各异，有僧有道，有妖有人，全都保持着死前痛苦挣扎的姿态，空洞的眼窝齐齐望着下方。
尸树正下方，盘腿坐着一个“人”。
他背对唐僧几人，身形干瘦，披着件破烂不堪的灰色袈裟，光秃秃的脑袋上布满黑色斑点。
似乎察觉到有人来，那“人”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头。
一张半腐的脸映入眼帘。皮肉脱落大半，露出底下漆黑的骨头，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簇幽绿色的火苗在跳动。
他咧嘴，露出参差不齐的黑牙，发出嗬嗬的漏风声。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婴儿。
皮肤白嫩，裹在红色襁褓里，正闭眼安静睡着，与抱着它的那具腐尸形成恐怖对比。
腐尸和尚用只剩下骨头的手指，轻轻拍打着怀中的婴儿，幽绿的眼眶“看”向唐僧，上下颌开合：
“你……来……啦……”
声音干涩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这孩子……饿了呢……”
他举起怀中的婴儿，那婴儿忽然睁开眼，瞳孔竟是纯粹的血红色，小嘴张开，发出刺耳的尖啸！
一股远比之前所有诡声更加冰冷、更加暴戾的邪气，如同决堤洪水，朝着师徒四人汹涌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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