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阙月

石桌旁，月光将兰芷的轮廓勾勒得愈发清冷。

“小瑶，关于仙妖之别，你父亲或许不知，又或是不忍提及。”她缓缓道，“其实，在我父亲还是天帝时，便已废除‘仙妖不得往来’的天规。我与你父亲的相爱，从未真正触犯天条，我一直都知道。”

“那您……”小瑶的声音先因震惊拔高，又因委屈哽住，“为什么还要认罪？为什么留在天界，留在害您入塔的弟弟身边？”

“权力斗争从不论理。他当年借题发挥，心中有愧。若我执意讨公道，只会让他罪孽感更深，甚至动摇帝位。我认罪，是做给天下人看，也是做给他看——这样他才能真正放下，做我的弟弟。”

她嘴角泛起纵容笑意：“后来他确实放下了，拉着我去人间看花灯、买糖人，摔得不重也要喊疼让我抱。我在这里很自由，想去哪里，无需通报；他犯错时，我会提醒；他孤独时，我会陪伴。这些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你既已知道我的身份，又如此追问。你是我的女儿，有权知晓一切。”

“所以仙妖通婚早不是罪过！”小瑶猛地站起，泪水汹涌，“可您选择留下！您忘了爹爹日夜对着您的物品出神？忘了我在妖界多想念您？您只想着弟弟和天界，我们算什么？”

兰芷身体剧晃，最终化为一声沉痛叹息。“小瑶，对不起……我比谁都希望你们平安。上次你遇险，我感应到就立刻回了妖界……”

“那为什么不回来？”小瑶哭喊，“生下我又抛下我们，你就是自私鬼！”

“是，在这件事上，我承认自私。”兰芷抬手想碰女儿脸颊，却无力垂下，“可我依然深爱着你们，从未变过。”

许久，小瑶擦掉泪水，鼻音浓重却平静：“我们能常来看你吗？”

兰芷泪落，用力点头：“当然了，傻孩子，随时都能来。若有机会，我也会去看你们，一定。”

兰芷轻轻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小瑶没有挣脱，只觉掌心温度与记忆中截然不同。兰芷的目光越过小瑶的肩头，极短地掠过凌霄殿方向。

院门合拢，小瑶疾步回了妖界殿宇。

“瑶儿？你娘她……”霖渊声音带紧张。

小瑶扑进他怀里，将一切倾吐。出乎意料的是，霖渊沉默许久，竟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原来是这样……她在天界过得好，就好。”

“爹爹？您不生气？”小瑶愣住，“她选择留在弟弟身边，我们算什么？”

霖渊擦去她泪痕：“我心疼她背负太多。你娘本是天界的人，我们曾拥有过她全部的爱，已很幸运。我从没想过把她困在妖界。镇仙塔苦了她，如今她安宁自由，天规也废了，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她爱我们，这就够了。”

“娘亲说，我随时能去看她，她也会来看我们。”

与此同时，天枢峰小院暮色四合，霄润出现在门口：“阿姐？今日似乎有心事？”

兰芷将一切娓娓道来。

“阿姐……都是我的错！”霄润痛苦低头，“若非我当年借题发挥，你们不会分离；若非你总惦记我，怎会顾虑重重不与他们相见？”

兰芷覆上他的手：“都是我的选择。对你的姐弟之情，我愿付出代价维系；对他们，是不悔的爱与牵挂，是遥远的祝福。这与你无关，别自责了。”

霄润泪在眼眶，反手紧握她的手：“阿姐……下个月中秋，人间团圆，我陪你去妖界看他们吧？以弟弟的身份，去拜访姐夫和小瑶，一家人吃顿团圆饭？”

兰芷愣住，眼中瞬间亮起来，用力点头：“好！这个中秋，一定是最圆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