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明德二年

琅琊王府的花园的茉莉花园下，萧若风握着百里念欢的手教她执棋。青玉棋子落在云纹棋盘时，檐角风铃忽然叮当作响，惊起一对白鸽掠过新绿的树梢。

若风哥哥你又让着我。"百里念欢指尖抚过棋盘上连成星阵的黑子，发间珊瑚珠坠轻轻摇晃。萧若风倾身替她拢好被风吹乱的鬓发，指腹擦过她耳后时，惹得人耳尖泛红。自从成亲那日在喜帐中见她掀开红盖头，这抹绯色便成了他最爱的景致。

子夜时分，值夜的仆人与丫鬟总能看见东暖阁的烛火迟迟未熄。有时是王爷抱着王妃坐在软榻上讲西域奇谭，念欢听得入神时会不自觉咬住下唇；有时是两人研墨作画，萧若风的笔锋总爱往她眉眼处偏，气得念欢要抢他的笔洗。

入秋那日，御膳房送来新制的桂花酿。萧若风将酒杯递到她唇边，自己却低头含住她沾着酒渍的唇角。念欢挣扎时打翻了酒杯，琥珀色的酒液顺着衣襟蜿蜒而下，在月光下映出暧昧的光泽。窗外桂香浮动，帐幔轻扬间，他贴着她耳畔低语："夫人这是要夫君如何收拾残局？"

这天，产房内传出清亮啼哭。萧若风攥着染血的帕子守在门外，直到稳婆抱着襁褓出来："恭喜王爷，龙凤呈祥！"他颤抖着接过裹着金丝襁褓的男婴，又小心翼翼抱过粉雕玉琢的女儿，指腹轻轻擦去孩子眉眼间的胎脂。

"就叫凌尘、凌雪。"萧若风将两个孩子放在念欢枕边，看她虚弱却温柔地抚摸孩子小脸。晨光透过雕花窗棂落在三人身上，他俯身亲吻妻子汗湿的额头，终于读懂了父亲当年说的"万家灯火不及眼前人"。

三日后洗三礼，两位小世子和小郡主的啼哭惊飞了栖在宫槐上的麻雀。萧若风抱着皱巴巴的儿子，任由念欢将桂花银锁系在女儿颈间。远处钟鼓楼传来暮鼓声，他望着怀中软糯的生命，忽然觉得这江山万千，终不及此刻妻儿在侧的圆满。

满月宴

王府张灯结彩，处处萦绕着甜腻的蜜饯香气。八百里加急的快马接连三日奔入皇城，载着乾东雪月城的奇珍异宝与温家秘制的醒酒汤。

当日，王府正厅悬着九盏琉璃长灯，烛火映得满堂金红。百里成风一身玄色劲装，腰间挂着雪月城特有的银狼玉佩，大步跨进门槛时，震得檐下铜铃叮咚作响。"小师兄！"他一把揽住萧若风肩膀，目光却直勾勾盯着主位上的襁褓，"快让我瞧瞧外甥外甥女！"温洛玉莲步轻移，素手掀开锦缎襁褓，露出粉雕玉琢的小脸。凌雪突然咯咯笑起来，伸手抓住她腕间的翡翠子。"这丫头跟念欢小时候一个模样。"温洛玉眼底泛起温柔笑意，转头嗔怪地看了眼百里东君，"你舅舅昨晚宿醉，到现在还没醒酒呢。"

话音未落，一阵浓烈的酒香先飘了进来。温壶酒晃着酒葫芦闯进来，发冠歪斜，脚步却稳如磐石。"听说我的小宝贝们满月了！"他从袖中摸出两个银铃铛，系在孩子们手腕上，铃铛轻响间，凌尘突然挥舞着小拳头，抓住了他垂落的一缕白发。

萧若风看着热闹的场面，唇角不自觉上扬。百里念欢靠在他肩头，怀中抱着熟睡的凌雪，指尖轻轻抚摸女儿柔软的胎发对着东君说道："哥，你看凌尘抓舅舅的头发呢！"她笑着唤道，声音里满是初为人母的喜悦。

宴至半酣，百里成风非要抱着凌尘舞剑。他小心翼翼托着孩子，手中长剑挽出朵朵剑花，逗得凌尘咿咿呀呀直笑。温壶酒则拉着萧若风拼酒，嘴里念叨着："今日不醉不归！"温洛玉和百里念欢在一旁笑着摇头，不时给孩子们掖掖被角。

夜色渐深，琉璃灯次第熄灭。萧若风抱着熟睡的凌雪，百里念欢牵着凌尘，目送亲人们离开。夜风送来远处街市的喧闹，怀中的孩子发出轻轻的呓语。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世间最珍贵的圆满，不过是灯火可亲，家人闲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