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画夜行

苗裔兮的银发正在吞噬月光。余以嘉跌坐在画廊地下室台阶上，看着那些发丝像活过来的水银，顺着墙壁缝隙渗入《哭泣的圣母》画框。被血浸透的帆布突然鼓起人脸轮廓，颜料皲裂声夹杂着产妇的呻吟在耳道里爬行。

"别看画布。"苗裔兮的声音从地下室深处传来，每个字都带着金属刮擦玻璃的颤音，"数台阶上的裂痕，用你修复《最后的晚餐》时修复裂痕的手法。"

余以嘉的指尖刚触到第三级台阶的缺口，腐朽的木刺突然扎进指腹。血珠滴落的瞬间，整座画廊响起此起彼伏的画框开裂声。他的视网膜残留影像显示，那些裂缝正在地上拼出苗裔兮的轮回编码——每个数字都是用婴儿脐带编织的。

黑暗中有黏腻的蠕动声逼近。余以嘉的护目镜碎片突然发烫，勉强拼凑的视野里，看到十八世纪风格的裙撑正扫过地下室拱门。穿鲸骨裙的女人背对着他梳理长发，梳齿间挂着碎肉，每当梳子划过发梢，就有新的画框从她脊椎处生长出来。

"玛格丽特·怀特，1796年因绘制活人肖像被绞死。"苗裔兮的钢笔尖突然刺穿女人后颈，喷出的却不是血，"她专门吞食艺术家的创作欲。"

女人转身时，余以嘉看见她的正脸——五官位置钉着微型画框，每个画框里都囚禁着挣扎的人影。她的嘴部画框正在融化，爬出无数条沾着油彩的舌头，那些舌尖都刻着余以嘉的签名。

地下室的油灯突然自燃。跃动的火光里，余以嘉发现四面墙都是人皮绷成的画布，每幅未完成的肖像都在朝他眨眼。苗裔兮的白大褂下摆被暗影吞噬，他的左腿已经化作钢笔支架，金属关节转动时发出齿轮卡涩的呻吟。

"接住！"苗裔兮抛来的东西在半空展开——竟是那幅《哭泣的圣母》的底稿，帆布背面用经血写着拉丁文咒语。余以嘉展开画布的瞬间，所有肖像画的眼珠同时爆裂，脓血在墙面汇成血河，裹着密密麻麻的牙齿涌来。

苗裔兮的钢笔突然自行书写，银墨水在空中织成蛛网。余以嘉在蛛网缝隙间看见惊悚画面：那些牙齿都是历代画廊主人的臼齿，齿缝里嵌着被啃食的护目镜碎片。最古老的那颗牙齿上，刻着与他蝴蝶骨胎记相同的荆棘纹章。

女人的裙撑突然炸开，飞出上百支沾着脑浆的画笔。余以嘉用画布作盾，帆布接触画笔的瞬间开始吞噬颜料，渐渐显露出隐藏的真相——画布根本不是什么圣母像，而是用人发绣成的轮回系统结构图，每个节点都缀着片带血的护目镜玻璃。

"你终于看见了。"苗裔兮的声音近在咫尺，他的右臂已完全变成钢笔雕刻刀，正将余以嘉的影子刻进大理石地面，"画廊本就是收容特殊物品的活体棺材。"

余以嘉的脚踝突然被冰冷的手抓住。低头看见大理石里伸出七双苍白的手，每双手的无名指都戴着与苗裔兮同款的荆棘戒指。那些手的主人们长着和他相同的脸，正在用指甲在地面刻写同一句话："快逃，他在制造完美的殉葬品。"

苗裔兮的钢笔雕刻刀突然刺穿画布，刀尖精准挑出余以嘉藏在衬衫里的银质画框吊坠。坠子落入大理石裂缝的瞬间，整座画廊开始垂直下陷，无数画框从天花板坠落，像棺材板般将他们封入地底深处。余以嘉在最后的光线里看见，那些画框中的肖像正在融合成苗裔兮的脸——每张脸的眼眶里，都插着支染血的护目镜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