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体温

我数到第七根掉在枕巾上的短发时，电子钟刚好跳成凌晨两点十七分。

陆沉的体温正在从被褥里消散。我闭着眼装睡，听着他轻手轻脚地穿衣。真丝衬衫摩擦的窸窣声里，混进金属碰撞的脆响——他又在摆弄那串从不离身的钥匙。

"晚晚？"他的呼吸悬在我耳畔，带着薄荷漱口水的凉意。我屏住呼吸，直到防盗门发出极轻的咔嗒声。

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锁屏上是三天前的消息记录。市局刑侦支队的陈队发来最新协查通报：本月第四起年轻女性失踪案，受害者最后出现地点都在城西大学城附近。

我赤脚踩在地板上，寒气顺着脚心往上爬。衣柜里挂着陆沉的备用外套，领口蹭着暗红色痕迹。凑近嗅了嗅，消毒水味下浮着甜腻的晚香玉——是上周失踪的芭蕾舞教师惯用的沙龙香。

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惊得我差点把它摔在地上。监控软件弹出提示：目标车辆已驶入青藤路。那是通往老城区的必经之路，沿途要经过废弃的第三人民医院。

轮胎碾过碎玻璃的声音在深夜格外清晰。我把电动车藏在断墙后，看着那辆黑色奥迪缓缓滑进地下车库。陆沉的剪影在安全通道的绿灯下一闪而过，白大褂下摆沾着可疑的污渍。

应急通道的门锁被报纸卡着，像是特意留的缝隙。负二层走廊飘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尽头的房间透出暖黄光线。当我从通风管道的缝隙往下看时，喉间猛地涌上酸水。

不锈钢手术台上躺着个穿校服的女孩，腹腔像绽开的石榴。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正从血泊中捞起一枚肾脏，银质手术刀在无影灯下折射出冷光。当那人侧身去拿持针器时，我死死咬住手背才没叫出声——陆沉的金丝眼镜蒙着血雾，镜片后的眼神冷静得像在解剖青蛙。

更让我血液凝固的是女孩颈间的项链。蝴蝶翅膀上嵌着碎钻拼成的"SW"，那是我亲手设计的周年纪念礼物，此刻正在血泊里闪着妖异的光。

我跌坐在通风管道里，腐锈的金属网在膝盖划出血痕。正要后退，突然瞥见手术台下的阴影——三个半透明的尸袋，标签日期与连环失踪案完美重合。

"叮铃——"

标本室传来风铃般的脆响。我贴着墙根挪动，透过气窗看到整面墙的玻璃罐。福尔马林溶液里漂浮着十二张少女面容，她们颈间都系着银蝴蝶项链。最中央的标本罐中，倒吊的蓝闪蝶标本突然振翅，我才惊觉那竟是会活动的监控探头。

后颈汗毛倒竖的瞬间，冷藏室铁门轰然洞开。穿防护服的男人拽着昏迷女孩的头发拖行，地面留下蜿蜒血痕。当那人摘下面罩擦拭额汗时，我死死捂住嘴——那是三天前给我做体检的社区医生。

手机在裤袋疯狂震动，陈队发来加密文件。点开瞬间血液逆流：陆沉的生物制药公司上月采购清单里，赫然列着三十套器官保存液。

"找到你了。"沙哑的男声在头顶炸响。我抬头看见通风口外扭曲的笑脸，麻醉针管在月光下泛着蓝光。

醒来时手腕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我挣动镣铐，发现躺在移动手术台上。无影灯刺得人睁不开眼，陆沉正在器械台前调试离心机，白大褂胸口别着那枚翡翠玉佛。

"为什么选我设计项链？"我哑着嗓子拖延时间。

"因为只有顶级珠宝师能在蝴蝶翅膀内侧刻出0.2毫米的芯片槽。"他举起手术刀，刀面映出我惊恐的瞳孔，"就像现在，集团首脑正在卫星画面里欣赏你的骨髓穿刺术。"

刀尖刺破皮肤的刹那，整栋建筑突然剧烈晃动。警笛声穿透混凝土墙壁，陆沉的金丝眼镜被爆炸气浪掀飞。在漫天纷飞的纸质档案里，我瞥见某张照片上的警察证件照——与陆沉容貌重合，只是编号尾数赫然是217。

"东南角排污管道直通护城河。"他突然扯开白大褂，防弹衣上的警徽在弹雨中闪光。染血的手掌掰开我镣铐时，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滑入掌心。

我在下水道狂奔，掌心的半枚警徽烙进血肉。上方不断传来枪械交火声，当爆破声第三次炸响时，怀里的翡翠玉佛突然发烫——这是陆沉给我戴上项链时暗藏的微型终端。

"活着出去。"他最后的声音混着电流杂音，"烈士陵园第七排墓碑下有完整证据链。"

污水淹没腰际时，头顶窨井盖被气浪掀飞。我抬头看见陆沉站在天台边缘，白大褂浸透鲜血。犯罪头目的猎枪顶住他后心瞬间，他突然转身抱住对方纵身跃下。

在人体坠地的闷响声中，我握紧那枚染血警徽。陈队冲过来时，我正从玉佛裂缝里抽出记忆卡——七百三十天的监控录像里，陆沉每次切割器官时，手术刀都在受害者皮肤刻下摩斯密码组成的经纬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