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色门牌

老式居民楼的401室门把手上缠着褪色红绳，林雨疏转动钥匙时，苏景明闻到铁锈与樟脑丸交织的气息。玄关处的全身镜蒙着白布，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欢迎来到声音的坟墓。」她比划手语的力度比平日重三分，空气里悬浮的灰尘在斜射的阳光中显形。客厅茶几上摆着二十年前的儿童听力检测报告，蜡笔画涂改过的诊断栏里，"感音神经性耳聋"几个字被画上彩虹。

苏景明的指尖抚过玻璃板下压着的机票存根——2012年7月24日北京飞上海，正是樱桃蛋糕标签的日期。泛黄的登机牌边缘有深褐色的指印，像干涸的血迹。

阁楼木箱开启的瞬间，樟脑味惊飞了窗外的灰斑鸠。林雨疏掀开天鹅绒罩布，露出台老式开盘录音机，金属转盘泛着冷光。她将磁带卡入带仓的姿势熟练得令人心疼。

「这是最后的声音标本。」电流杂音中传出少女清亮的嗓音，十七岁的林雨疏正在朗读《海的女儿》。突然插入瓷器碎裂的脆响，中年男人的怒吼切碎童话：「做这个手术会死你知道吗！」

苏景明的手背撞倒铁皮饼干盒，数百枚药片倾泻而出。阿莫西林胶囊在地板上弹跳，每粒都被拆开倒空，锡纸上用针尖刻着「骗子」。

林雨疏的指尖悬在暂停键上方颤抖：「全麻醒来时，我听见的最后声音是心电监护仪的警报。」褪色的病号服从箱底滑落，背部印着「仁和医院」的字样已然晕染。

苏景明忽然解开衬衫第三颗纽扣，露出锁骨下方的疤痕。两道月牙形旧伤在昏暗光线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母亲发病咬的，她以为阻止我说话就能避开死神。」

墙上的电子钟突然断电，磁带机持续空转发出嗡鸣。在绝对黑暗中，林雨疏的助听器发出低频震动，像深海蓝鲸的次声波。苏景明准确握住她僵在半空的手腕，他们同时想起康复中心那个测试——原来他早已记住她脉搏的频率。

浴室镜柜后的暗格里藏着玻璃药瓶，标签上的「环丙沙星」被红笔打了叉。林雨疏将消炎药粉末倒入洗手池，雪白的瓷面顿时泛起血色泡沫。

「人工耳蜗植入术后感染，父亲瞒着我用了过敏药物。」她旋开生锈的水龙头，冲刷声掩盖喉间的哽咽，「这些泡沫和当年从耳道流出来的一模一样。」

苏景明突然从背后环住她，这个姿势让他颈动脉紧贴她助听器。鼓膜传来双重心跳的轰鸣，她听见十七年来最清晰的声音：他的心跳正在修正她的心律，如同两个故障的节拍器在碰撞中校准了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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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暴雨中闯入仁和医院旧址。废弃的耳鼻喉科诊室里，林雨疏的球鞋碾过碎玻璃，在登记簿上找到自己名字。泛黄的医嘱栏赫然写着：「家属拒绝转院，坚持使用库存药物。」

苏景明用手电照亮窗台铁栅，爬藤植物根系间卡着塑料助听器外壳。他抠出那个粉色小海豚造型的零件，发现内侧刻着「LYSSY 永远健康」——字母Y的尾巴分叉，正是她学生时代的签名习惯。

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林雨疏突然对着锈蚀的手术灯嘶喊：「爸爸，我宁愿永远听不见！」回声在空旷楼道里增殖，最终化作绵延的雨声。苏景明从背后将她裹进风衣，体温烘出的水汽在玻璃窗上形成两个重叠的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