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黑

黑暗，不是一种颜色，而是某种凝滞的、浓稠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实体。它沉沉地压在唐晓翼的眼睑之上，灌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如同冰冷的墨汁渗入朽木的缝隙。空气凝滞不动，连一丝流动的风都吝于赐予，唯有他自己轻浅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在无边无际的死寂里微弱地回响，如同即将熄灭的残烛。他陷在床铺深处，仿佛沉入无光的深渊底部，每一次吸气都艰难地汲取着那冰冷、沉重的虚无。

然而，就在意识最深沉的黑暗渊薮里，一点微弱的、几乎无法捕捉的光晕悄然浮现。那光芒并不刺眼，带着某种模糊的暖意，像隔着一层毛玻璃看到的烛火。渐渐地，光晕中勾勒出几个熟悉得令人心脏骤缩的轮廓——清晰、真切，带着呼吸的温度，围拢在他的床边。

是希燕。还有于飞飞，伊戈尔。他们像从前无数次冒险间隙休憩时那样，带着笑意注视着他。

希燕微微倾身，一只温暖的手，带着记忆中分毫不差的柔和触感，轻轻落在唐晓翼汗湿的额头上。那暖意如此真实，穿透了梦境的薄纱，直抵冰封的感官核心。

“队长，”于飞飞的声音响了起来，那特有的、仿佛永远裹着蜜糖和阳光的少年腔调，此刻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轻轻擦过唐晓翼紧绷的神经，“别皱眉啦，我们都在呢。”

那声音，那温度，像一把猝不及防的钥匙，瞬间捅开了唐晓翼冰封的心门。积压的思念、不甘、尖锐的痛楚混合着失而复得的狂喜，化作一股蛮横的冲动，骤然冲垮了他所有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抬手，一把死死攥住了额头上那只温暖的手腕！

指尖传来的感觉如此真实，皮肤的微温，脉搏的轻微跳动，骨骼的轮廓……一切都在宣告这不是幻影！唐晓翼的胸腔剧烈起伏，喉咙里挤出的声音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像被砂纸磨过，却又在尾音处泄露了一丝几乎破碎的软弱：

“希燕？……于飞飞？你们……” 他死死盯着眼前模糊却无比熟悉的脸庞，眼中锐利的锋芒在暖光下碎裂，只剩下难以置信和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一群胆小鬼！终于……终于敢回来了？”

最后一个字音还未落下，指尖那真实的、温热的触感，就在他话音的震颤中骤然消散了。

如同炽热的铁块被投入冰水，发出无声的“嗤”响。被他紧紧攥住的希燕的手腕，连同她整个人，还有旁边于飞飞带着安抚笑意的脸，伊戈尔沉静的身影……所有温暖的轮廓，都在他眼前、在他指间，无声地崩塌、溃散。

它们化作粘稠冰冷的黑色墨汁，不再是沉静的覆盖，而是带着一种恶意的、令人作呕的蠕动感，沿着他的手指、手臂，迅速向上蔓延、吞噬。那点虚假的暖光彻底熄灭，更深的、更纯粹的黑暗咆哮着反扑回来，瞬间将他吞噬。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他因惊愕而张开的嘴，呛得他一阵剧烈的咳嗽。

“骗子——！”

一声嘶哑到极致的咆哮猛地撕裂了死寂的黑暗。唐晓翼像一头被逼入绝境、受了致命伤的野兽，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对着眼前空无一物、只有浓重如墨的夜色，用尽肺腑里最后一丝空气吼了出来。每一个字都像是被喉咙里的血沫打磨过，带着摧枯拉朽的绝望和狂怒，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徒劳地反弹回来：

“给我滚回来啊！说话不算数的……骗子！”

吼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撞出空洞的回音，随即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不留一丝痕迹。四周只剩下他自己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一声声，沉重地锤击着冰冷的空气。刚才的狂怒如同燃尽的余烬，瞬间冷却，只留下刺骨的灰白和一种掏空五脏六腑的虚弱。

他挺直的脊背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猛地佝偻下去。紧握的拳头无力地松开，垂落在冰冷的床单上，指尖微微颤抖。支撑着身体的手臂再也承受不住灵魂的重量，他重重地向前倾倒，额头抵着冰冷的膝盖，整个人蜷缩起来，像一个被世界遗弃在暴风雪中的幼兽，徒劳地寻求着一点微末的庇护。

黑暗中，只有他压抑的、破碎的喘息，和一种低微到几乎无法捕捉、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嘶哑呜咽。他死死咬着牙关，下颌绷紧，仿佛要将所有的脆弱都咬碎在齿间，不让它们泄露一丝一毫。可那剧烈的颤抖，从肩膀传递到蜷缩的脊背，却无法抑制。滚烫的东西在紧闭的眼眶里疯狂灼烧、冲撞，几乎要冲破堤坝，最终却只是徒劳地蒸腾，留下更深的干涸和刺痛。

冰冷的床单紧贴着皮肤，寒意如同细小的针尖，密密地扎入骨髓，渗入每一寸血液。刚才梦中那短暂虚幻的暖意，此刻成了最残酷的对比，反衬得现实这冰冷的床铺如同寒铁铸就的囚笼。

所有的挣扎、嘶吼、愤怒都耗尽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疲惫，像这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一样，沉甸甸地压下来，将他彻底淹没。他更深地蜷缩下去，脸颊埋在冰冷的膝盖之间，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着，像一个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破碎玩偶。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极轻、极哑的声音，如同梦呓，又如同濒死者的最后呢喃，终于从紧咬的牙关和冰冷的膝盖之间，艰难地、断断续续地渗了出来，带着一种被彻底碾碎后的茫然和痛彻心扉的确认：

“……走了……都走了……”

声音在空旷的黑暗里微弱地漂浮，旋即消散。

他更深地蜷缩起身体，仿佛要将自己缩进一个不存在的壳里，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吐出那凝结了所有黑暗和孤独的句子：

“……留我一个人……在这黑里……”

那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刚才所有的咆哮都更重，更沉，带着灵魂被掏空后的万念俱灰，沉甸甸地坠入无边无际的、冰冷的黑暗深渊，再无回响。

天边星星好刀

天边星星不行了

天边星星今天没时间了

天边星星再见

2098个字

天边星星摇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