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窗上的雨痕将街灯晕染成模糊光团,我按着隐隐作痛的胸口,将琥珀色药瓶攥得更紧。咖啡馆门铃叮咚作响的瞬间,冷风卷着潮湿的梧桐叶气息扑面而来。
"温小姐的焦糖玛奇朵。"吧台后的男人转过身,白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修长手指推过马克杯时,腕表在暖光下泛着金属冷泽。我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素银戒指,戒面刻着我看不懂的拉丁文。
这是第七次在"云上书屋"见到他。每周三傍晚六点十七分,他总会准时出现在靠窗第三张胡桃木桌前,用医院专用的蓝色文件夹压住随风翻动的书页。今天那摞文件上多了支郁金香,紫色花瓣沾着雨珠,像裹着糖霜的紫水晶。
"您的拿铁。"我将咖啡推过去时,他正在病历上书写的手指顿住。黑色钢笔尖在纸面洇出墨点,我看见"二尖瓣置换术"几个字被水渍模糊了边缘。
"你总在观察我。"他突然抬眼,镜片后的目光清亮如手术刀。我慌忙后退半步,白大褂衣角扫落他手边的病历,X光片从文件夹滑出的刹那,监护仪刺耳的嗡鸣突然在耳畔炸响。
十七岁那年的消毒水气味突然涌进鼻腔。无影灯在头顶旋转,麻醉面罩扣下来时,我听见主刀医生说:"先天室间隔缺损,肺动脉高压..."
"温念初!"男人的低喝将我拽回现实。他不知何时绕出座位,掌心托着的琥珀药瓶折射着暖黄灯光——是我的硝酸甘油。他拇指正按在瓶身刻着的患者编号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我盯着他胸牌上反光的金属夹,那下面本该别着医师名牌的位置空无一物。落地窗外,救护车的红灯穿透雨幕,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血色光影。
他忽然握住我的手腕,指尖温度比急诊室的铁床还要冷。"明天下午三点,带着你所有的检查报告到市立医院心外科。"呼吸间消毒水的气味愈发浓烈,这次我确定不是幻觉。
诊室门牌在走廊尽头闪烁,我捏着泛黄的病历袋,听见虚掩的门内传来熟悉的声音。"温念初的肺动脉压力已经超过手术临界值,为什么不同意做活体配型?"
"我不能..."
文件夹落地的声响惊动了屋内人。推门而出的瞬间,我撞进那双总在深夜浮现的琥珀色眼眸。他的白大褂胸口别着名牌:心外科主任医师 江临。
散落的CT片像苍白的蝶铺满地面,最新那张检查单右下角,主治医师签名栏赫然写着"江临",日期是七年前我接受心脏介入手术那天。
"所以你早就知道。"我后退着踩上自己的胸片,影像里畸形的心脏在脚下裂成碎片,"每周三的偶遇,咖啡店里的郁金香,都是你计算好的?"
江临的白大褂下摆扫过满地狼藉,他弯腰拾药瓶的动作依旧精准得像执手术刀。"从你第一次在咖啡店昏倒,我就带着应急药物。"他解开衬衫领扣,锁骨下方蜈蚣状的术后疤痕盘踞在麦色皮肤上,"活体肺源需要血型完全匹配,而我的HLA分型和你..."
监护仪的警报声由远及近,视野开始泛起雪花噪点。最后的记忆是他染着消毒水味道的怀抱,以及落在耳畔的颤抖呢喃:"你说要画够一百颗心脏才肯做手术,可我已经...等不起下一个七年了。"
手术灯亮起的刹那,我数着麻醉剂滴落的声音。第七滴时,仿佛看见十七岁的少年躺在相邻手术台,隔着玻璃朝我举起画板。那上面用稚嫩笔触画着两颗相连的心脏,主动脉与肺动脉被画成缠绕的常青藤
手术监测屏上的绿色波形剧烈震荡,江临戴着无菌手套的指尖悬在控制台前。当体外循环机启动的嗡鸣盖过心电监护仪的警报,他俯身在患者耳边低语:"现在我要切开你的胸骨,但别怕..."
无影灯将手术刀映成一道银色弧光,却在划开皮肤时轻微颤抖。巡回护士惊愕地看着素来稳如机械的主刀医生,此刻额头竟沁出细密汗珠。止血钳夹住血管的瞬间,江临忽然想起那个总在咖啡馆画心脏解剖图的姑娘——她总说人类心尖应该朝向左侧,因为真爱需要偏离正中才能遇见。
"准备自体肺移植。"江临的声音透过口罩有些发闷。当鲜红的活体肺叶被取出时,助手机械师倒抽冷气:器官供体编号与受术者腕带上的数字完全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