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桌上坐着四个人,他们安静得可怕。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同,但无一例外都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惊惧不已的场景。
他们身体残缺不全——有人少了一只手,有人断了一条腿,更有人的喉咙被利刃割开,血液早已凝固成黑褐色。客厅里同样躺着几具尸体,他们扭曲的姿势昭示着死亡前的挣扎。
“爸爸,哥哥,知世,小狼,雪兔哥……大家,我买了吃的回来!”小樱的声音清脆如铃铛,与眼前的场景形成鲜明对比。
她走进厨房,取出餐盘,将食物一一分装,“这个给爸爸,这个给知世,这个是哥哥的,还有小狼,梅玲……”
声音越说越小,最后染上了哭腔,一滴晶莹的泪水从她下巴滑落,在地板上砸出细碎的声响。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那双干净纤细的手,此刻竟沾满了粘稠的鲜血。
墙上的布谷鸟时钟古朴而静默,木质的纹理在微弱的光线下泛着温暖的色泽。每到整点,那小巧的钟门便会缓缓开启,一只栩栩如生的布谷鸟从中跳出,翅膀轻展,仿佛带着时光深处的秘密。
即便在收服库洛牌时她是那么沉着冷静,即便与怪物战斗时她展现出了超乎寻常的勇气,可此刻,面对家人、朋友、爱人遭受的苦难,所有的坚强都土崩瓦解。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而紊乱,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却又无法平息内心的狂风骤雨。
十五岁的少女,本应无忧无虑,如今却被深深的恐惧和无助淹没。她的手微微颤抖,似乎想触碰却又不敢靠近,胸口剧烈起伏,仿佛有一头野兽在里面疯狂挣扎。
它张开喙,发出清脆却低沉的鸣叫:“布谷——布谷——”
这熟悉的声音,在此刻却如同尖锐的刀刃刺入小樱的心脏。第一声鸣叫响起时,她的身体便不由自主地颤抖;第二声落下时,她紧握双拳,指节苍白。
那些被深埋的痛苦与恐惧,随着布谷鸟的每一次啼鸣汹涌而出。心跳声如雷鸣般在耳畔炸响,每一下都像是要将她的灵魂撕裂开来。那双曾经充满希望与坚定的大眼睛此刻写满了惊恐、痛苦以及难以言喻的悲伤。
最终,在这简单而机械的两声呼唤后,小樱的精神防线轰然崩塌,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崩塌,被极致的恐惧阻塞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泪水夺眶而出,无声地滑过脸颊。她再也无法承受这份她不知是真是假的重量,瘫坐在地,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化作了无边的黑暗。
“大家……”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发不出任何声音。耳畔充斥着尖锐的鸣叫,犹如千万根针刺穿鼓膜。天地间只剩下她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沉重得让人窒息。
“为……为什么!”小樱猛地摇头,试图让自己醒过来,这不是真的……
现实中,小樱紧闭着双眼,泪水无声的从两侧滑落,浸湿了枕头。
她的大脑一片混乱,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些一路跟随‘小樱’听到的声响,被她大脑可以忽略的异样,那是刀剑刺入肉体的声音,是头被血盆大口咬断,身体倒地的沉重闷响,是小猫被死死钉在墙上发出的,最后的凄厉哀嚎……
真相如利刃般划破她的理智,让她彻底崩溃。
小樱双手捂住耳朵,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噪音。然而,那尖锐的鸣叫却愈发刺耳,几乎要将她的脑袋炸裂开来。
“小樱……”那个“小樱”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种诡异的回响,“站起来,还有……”
还有什么?小樱抬起头,目光呆滞地望向对方。
‘小樱’看着她,额角突然流淌出鲜血,顺着脸颊滑入眼眶,模糊了视线。她的身体出现数个破洞,鲜血不断涌出,将衣服染成猩红色,她就像一个破布娃娃,下一刻就要死去。最令小樱惊恐的是,对方的眼睛空洞无神,代表着视力被剥夺。
“还有……机会……”
两个完全不同的小樱一上一下对视着,她们相隔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时间在此刻交汇重叠。
另一个世界的她,浑身散发着失败的疲惫与痛苦,缓缓向这个天真未凿、尚未经历大风雨的自己伸出手。
小樱颤抖着将手搭在对方的手上,被一股力量拽起,然后被人紧紧抱住。
‘小樱’的怀抱温柔而坚定,将那个陷入绝望的‘自己’轻轻拥入怀中,用一种超越时空的语调低声道:“还有机会……找到钥匙与权柄……”
无数个平行世界的“她们”,拼尽全力汇聚成一股力量,只为触碰这唯一一个仍处于初始状态的自己。她们燃烧着自己的存在,试图改变命运的轨迹。
“别怕……”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有的近在耳畔,带着温暖的呼吸;有的遥不可及,穿越了无尽虚无才堪堪到达这里;有些声音沙哑哽咽,像是哭泣许久;有些则轻快明朗,带着奔赴死亡的从容……
“别怕,我们都会帮你。”在还活着的时候。
就在此时,幻境开始崩塌,四周的景象迅速扭曲变形,化作无数碎片飞散开来。
‘小樱’则后退一步,脸上扬起灿烂的笑容,那是她很久之前才会露出的笑意,“我们会帮你的。”
她随着幻境的塌陷而消失了。
下一秒,小樱猛然惊醒坐起,冷汗浸透了她的睡衣。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洒进来,为房间增添了一丝幽冷的气息。她大口喘息着,试图平复狂乱的心跳,但脑海中那血腥的画面却挥之不去。
“钥匙和权柄……”小樱咬紧牙关,眼中闪过坚定的光芒,“我一定会救大家的。”
她只有十五岁,倘若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初中生,那她大可安心地躲进自己的小世界,逃避现实的重压。
然而,命运从未给予她这样的选择。
她是独一无二的库洛魔法使,是肩负使命的溯洄者之一,是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存在。
她的职责,是击退敌人,是守护至亲,更是为那些素不相识的人们留住脸上的幸福笑容而作战。
这份沉重的担子,压在了她尚显稚嫩的肩膀上,而她,从未有过丝毫退缩。
之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小樱双手环抱着膝盖,她默默对自己说:“今天之后,就不能哭了啊,小樱。”
可是,小樱……
紧闭窗户的室内突然卷起一缕轻风,它从小樱的头顶上穿过,又将她脸上的泪水轻轻带走。
哭泣不等同于软弱,将心里压抑的情绪用哭泣宣泄,这何尝不是一种勇气——
小樱并未察觉,在她面前一位身着素雅长裙的女子悄然浮现。
那是她的母亲——抚子,已经离世多年。
抚子灰色如烟的长发,随风轻柔地飘动,一双洁白无瑕的羽翼在她背后微微展开,散发出圣洁而温暖的气息。
她俯下身来,以一种无声却充满爱意的姿态将小樱拥入怀中。尽管小樱感受不到这份触碰,但那满是泪痕的小脸帮她接受了来自母亲的一记轻吻。
“小樱……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