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有东西在跳动。
咚。咚。咚。
缓慢而有力,像是远古的战鼓。每一声都震得我灵魂发颤。
我试图睁开眼睛,却发现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身体仿佛不再属于我,只有那持续不断的跳动声证明我还活着。
或者说,还存在。
"他快醒了。"一个熟悉的女声传来,是守灯人。
"比预计的慢了三刻钟。"另一个沙哑的声音回应,听起来像个老烟枪,"阴尸心脏的抵抗比我们想的要强。"
"没关系,影障还能维持一段时间。"
我努力集中注意力,想要理解这些话的含义。阴尸心脏?在我体内?
记忆碎片突然涌来——血符、肉山、银色液体...我喝下了钟不讳给的药!那现在我在哪?为什么动不了?
"安生,如果你能听见,不要反抗。"守灯人的声音突然贴近,似乎就站在我头顶,"你在阴阳交界处的安全屋,我们暂时稳住了阴契反噬。但你必须自己完成最后的分离。"
我想说话,却只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喉咙像是被火烤过,连吞咽都带来剧痛。
"给他水。"守灯人说。
冰凉的水滴落在我的嘴唇上。我贪婪地吮吸着,终于能微微睁开眼。
模糊的视线中,守灯人苍白的脸浮在上方。她身后站着个佝偻老头,满脸皱纹像树皮一样层层叠叠,手里拿着一根冒着青烟的旱烟杆。
"这是...哪里?"我嘶哑地问。
"阴阳夹缝,"老头吐出一口烟圈,"活人不该来的地方。"
我艰难地转动脖子,打量四周。这是一个简陋的木屋,墙上挂满各式各样的灯,从现代电灯到青铜古灯应有尽有。但最奇怪的是地板——它是半透明的,下面能看到涌动的灰色雾气,偶尔有黑影闪过。
"阴尸的心脏...在我体内?"我回想起昏迷前听到的对话。
守灯人和老头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只是心脏,"守灯人叹了口气,"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就是阴尸的核心部分转世。"
这个答案像一桶冰水浇在我头上。我不是被阴尸选中的容器,我本来就是它的一部分?
"不可能...我有父母,有童年记忆..."
"都是假的。"老头蹲下来,烟袋锅几乎戳到我脸上,"阴尸送子从来不是随便找个婴儿送出去。它是把自己的核心分离出来,转世成婴儿。等你长到合适的时候,再收回去完成重生。"
我父母慈爱的面容在记忆中浮现,他们温暖的怀抱,父亲教我认字时的大手,母亲做的葱花面...这些怎么可能都是假的?
"那为什么我能活到成年?按照你们的说法,阴尸不是应该早就收回我吗?"
"因为影魅。"守灯人指向我的影子,"它本该在七年前引导你回到阴尸身边,但它叛变了,选择保护你。"
我看向自己的影子,它比正常情况要浓黑许多,边缘处有细微的蠕动,像是独立的生命体。
"为什么...它要这么做?"
老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得弯下腰。守灯人轻轻拍着他的背,等他缓过气才回答:"因为影魅属于更古老的契约。它认出你不只是阴尸的一部分,还是..."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痛打断了她的话。我蜷缩起来,感觉胸腔里的心脏正在疯狂膨胀,似乎要撑破肋骨。皮肤下的血管全部凸起,呈现出诡异的青黑色。
"反噬开始了!"老头大喊,"按住他!"
两人合力压住我抽搐的身体。守灯人迅速从怀中掏出一盏微型铜灯,点燃后放在我的胸口。火焰是诡异的青色,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寒意渗透进胸腔,与那狂跳的心脏形成对抗。
"听着,安生,"守灯人死死盯着我的眼睛,"阴尸想要完全觉醒,但它缺了最关键的部分——人性。这就是为什么它需要你自愿回归。你现在有两个选择:接受它,成为新的阴尸;或者分离它,但那样你会失去力量来源,在阴阳夹缝中活不过三天。"
剧痛中,我抓住最关键的信息:"分离...怎么分离?"
老头突然掏出一把骨刀:"把心脏挖出来。"
我惊恐地看着那把泛着冷光的利器,本能地往后缩。守灯人瞪了老头一眼:"别吓唬他!"然后转向我:"有另一种方法,但需要极大毅力。你要在意识深处找到阴尸的核心,然后用自己的意志力将它排斥出去。"
"就像...器官排异反应?"
"类似,但更危险。"守灯人面色凝重,"如果失败,你的意识会被阴尸吞噬,身体成为它的新容器。"
地板下的灰雾突然剧烈翻腾起来,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撞击着。整间木屋摇晃,几盏挂灯掉落在地。
"它们找到我们了!"老头冲到窗边,"肉山带着百诡突破影障了!"
守灯人脸色煞白:"不可能!影魅的屏障应该能坚持到..."
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突然明白了什么:"除非...阴尸在从内部破坏它!"
新的疼痛从胸口辐射到全身,这次不同于之前的剧痛,而是一种诡异的拉扯感,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我体内破壳而出。我的影子开始不受控制地扭曲、膨胀,逐渐脱离地面立了起来。
"影魅在抵抗!"老头惊呼,"小子,没时间了!你必须现在进入意识深处!"
"怎么做?"我咬牙问,汗水已经浸透全身。
守灯人将青灯举到我面前:"看着火焰,不要眨眼。"
青色火焰在我瞳孔中跳动,世界开始旋转、模糊。守灯人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记住,无论看到什么,那都是阴尸制造的幻象。找到那颗跳动的心脏,然后..."
她的声音消失了。
我站在一片荒芜的平原上,天空是令人不安的暗红色,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棵枯树的剪影突兀地立着,树上似乎挂着什么东西。
直觉告诉我,那就是目标。
我开始向枯树走去,地面像海绵一样柔软,每一步都陷到脚踝。走了一会儿,我发现不对劲——无论走多远,枯树与我的距离都没有缩短。
"这样是到不了的。"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猛地转身,看到了钟不讳。或者说,是钟不讳的鬼魂。他半透明地飘在那里,胸口那个黑洞依然触目惊心。
"钟老!你还...存在?"
"只剩一点执念了。"他微笑,皱纹在灵体上显得模糊,"我答应过要帮你走到最后。"
"这是哪里?"
"你的意识与阴尸的夹缝。"他指向枯树,"那里有你要找的东西,但路被阴尸扭曲了。我带你一程。"
他冰凉的手抓住我的手腕,下一刻,我们已站在枯树下。
树上挂着的不是果实,而是一颗跳动的心脏。它足有人头大小,表面布满青黑色血管,每次搏动都喷出少量黑血。最恐怖的是,心脏中央嵌着一张人脸——那赫然是我的脸!
"这就是...阴尸心脏?"
"也是你的本源。"钟不讳的声音充满悲伤,"当年阴尸将核心分离出来转世成你,就是为了获取人性。现在它要收回去完成进化。"
心脏上的脸突然睁开眼睛,与我四目相对。一瞬间,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古代的祭祀、无数阴尸送子的轮回、守尸人一族的背叛...还有那个正在苏醒的"东西",比阴尸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
"啊!"我抱住头跪倒在地,这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像刀子一样搅动脑浆。
"安生!"钟不讳扶住我,"别被它迷惑!集中精神想你是谁!"
我是谁?我是安生,一个被阴尸送来的孤儿,在凶宅中长大...但这些记忆可能是假的。如果我是阴尸的一部分,那我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
"不!"我怒吼出声,"就算我是它的一部分,现在我也是独立的人!我有自己的选择!"
心脏剧烈抽搐起来,黑血喷溅。树下的影子突然蠕动起来,影魅从我的影子中分离出一部分,像黑纱一样裹住了心脏。
"影魅?"
"它在帮你。"钟不讳惊讶地说,"它用自己作为屏障,隔断阴尸对你的影响!"
心脏上的脸露出痛苦表情,开始扭曲变形。影魅的黑纱越缠越紧,而我的身体突然轻松了许多,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
"现在!"钟不讳推了我一把,"趁影魅控制住它,用意志力将它排斥出去!"
我集中全部注意力,想着一个简单的念头:离开我的身体!你不属于我!
心脏的跳动开始紊乱,表面的血管一根根爆裂。影魅的黑纱也被染成了暗红色,但它没有退缩。
"有效!继续!"钟不讳鼓励道。
我更加专注,这次加上了情感的力量:我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记忆,你不是我!
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从心脏传来,那张脸完全扭曲了。突然,一道裂缝出现在心脏表面,迅速蔓延。
"小心!"钟不讳猛地挡在我面前,"它要反扑了!"
心脏爆炸开来,无数黑色碎片四射。钟不讳的灵体被击中多处,开始快速消散。
"钟老!"
"没关系...我早该走了..."他微笑着,身体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记住...守灯人不可全信...她想要的是..."
最后几个字没能说完,他就完全消失了。
我跪在原地,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枯树化为灰烬,血色天空出现裂痕。影魅残留的部分重新融入我的影子,但明显虚弱了许多。
一阵天旋地转后,我回到了木屋。现实世界的疼痛如潮水般涌来,我忍不住惨叫出声。
"他回来了!"守灯人喊道,但她的声音里没有喜悦,只有紧张,"快!趁阴尸虚弱时完成仪式!"
老头已经在地上画好了一个复杂的符阵,示意我躺到中央。我勉强照做,看到守灯人取出一把银刀和一个小瓷瓶。
"这是要...干什么?"我虚弱地问。
"帮你彻底分离阴尸。"守灯人微笑,但那笑容不达眼底,"需要取一点你的心头血。"
我本能地感到不安,但实在太虚弱了无法反抗。当银刀刺入胸口时,疼痛反而让我清醒了几分。
守灯人用瓷瓶接了几滴血,然后突然变脸,一把将我推回符阵中央。
"终于到手了!"她大笑,声音变得尖锐刺耳,"阴尸血脉与守灯人之血的混合体,开启生死之门的最后钥匙!"
老头迅速退到门口,脸上带着愧疚:"对不起,小子...我们必须这么做。"
"你们...骗我?"我挣扎着想站起来,但符阵突然亮起红光,将我牢牢禁锢。
"不全是谎言。"守灯人将我的血滴在青灯上,火焰顿时变成妖异的紫色,"你确实是阴尸心脏转世,我们也确实帮你分离了它。但现在,我需要用你的血完成守灯人三百年来未竟的事业——打开生死之门,召回死者之国的大军!"
她开始吟诵古怪的咒语,青灯光芒大盛。屋外传来此起彼伏的鬼嚎,似乎有无数阴物正在聚集。
我绝望地看着这一幕,突然注意到我的影子——尽管虚弱,它仍在悄悄移动,向守灯人的影子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