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第一章 开往罗布泊的闷罐车

我蜷缩在车厢角落，军用毛毯下的身体随着铁轨震动不断摇晃。三十七小时前，系主任突然把我叫到办公室，只说了一句"国家需要你"，我就被蒙着眼睛带上了这列火车。

"吃吗？"对面递来半块烤得焦黑的土豆。

我抬头，看见说话的是个戴黑框眼镜的年轻人。他的中山装领口露出半截红围巾，在昏暗车厢里格外扎眼。

"我叫陈星河，北大数学系的。"他推了推眼镜，土豆还在固执地举着，"过了张家口，这东西可比金子金贵。"

我刚要开口，车厢铁门突然被拉开。裹挟着雪粒的寒风里，穿军大衣的干部举着马灯扫视我们："全体注意！现在宣布保密条例：不准问姓名，不准说籍贯，不准写日记！你们的代号就是胸牌数字！"

我的手指抚过胸前的铜牌，"0907"的刻痕刺痛掌心。陈星河的红围巾已经被他慌乱地塞进背包，却在拉扯间带出一张黑白照片——扎麻花辫的姑娘在未名湖畔笑得灿烂。

"收好。"我把照片塞回他手里时，发现这个刚才还谈笑风生的男人，指尖正在剧烈颤抖。

第二章 九院的星光

北京西郊的冬夜，计算机房的灯光亮如白昼。我抱着演算纸穿过走廊，听见某个房间里传出沙哑的吼声："错了！重算！"

透过门缝，我看见邓稼先先生正俯身在两米长的草稿纸上疾书。他的棉鞋破了个洞，露出冻得发紫的脚后跟，身旁三个研究员轮流念着计算尺的刻度："流体力学方程第三项，10的负六次方..."

"小同志，发什么呆？"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我浑身一抖，怀里的演算纸雪片般散落。王淦昌教授弯腰帮我捡拾纸张时，我注意到他左手小指缺了半截——那是上个月处理放射性材料时被灼伤的。

凌晨三点，我蜷在资料室的角落核对数据。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屋内十七个算盘同时作响的噼啪声却愈发急促。陈星河突然冲进来，眼镜片上全是白雾："临界质量！快通知邓先生！我们找到临界质量的数据了！"

他的钢笔还夹在耳后，墨汁顺着冻僵的耳垂流进领口。我们相视而笑的瞬间，远处传来晨钟的嗡鸣——原来天亮了。

第三章 沙丘上的家书（节选）

我跪在沙地上，火柴划到第三根才点燃信纸。母亲歪歪扭扭的字迹在火焰中蜷曲："儿啊，娘不怪你...娘床头总摆着你五岁那年买的拨浪鼓..."

昨夜收到的电报已经揉烂在手心："母病危速归"。但三天后就是全尺寸爆轰试验，我的岗位在第七号观测站。

"李工！"技术员小赵气喘吁吁跑来，"指挥部通知沙尘暴提前了！"他忽然顿住，看着地上未燃尽的纸灰被狂风卷起，在空中拼凑出残破的"勿念"。

我抓起防毒面具冲向试验场，黄沙像子弹般打在脸上。百米高的铁塔在风沙中摇晃，二十八个同事正用缆绳把自己绑在钢架上加固元件。陈星河在塔顶嘶吼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固定桁架...保住中子源..."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他在塔顶用身体护住核心部件时，军大衣口袋里还揣着未婚妻的诀别信——那个等了他八年的姑娘，最终嫁给了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