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学

许明川站在梧桐树投下的阴影里，看着苏眠抱着一摞物理竞赛资料在教学楼前徘徊。四月末的风卷着樱花吹散她的刘海，浅蓝色裙摆扫过她踮脚查看公告栏的脚踝。

"同学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温和，苏眠转头时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少年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左手无名指戴着枚素银戒指，阳光落在他侧脸的轮廓上，像新拆封的铅笔画。

那是二零二三年九月的第一个晴天，转学生许明川以全省物理竞赛第一名的成绩空降一中。苏眠作为物理竞赛班唯一的女生，在新生报到那天抱着《大学物理竞赛教程》迷路在林荫道，直到有人替她推开生锈的铁门。

"我叫许明川。"他接过她怀里的书，指腹摩挲过烫金书脊时，苏眠闻到他袖口沾染的松木香混着实验室特有的消毒水味，"竞赛班在三楼最右边的教室，要我带路吗？"

那天黄昏，夕阳把走廊切割成明暗相间的色块。许明川走在前面替她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后颈碎发被风掀起时，苏眠看见他锁骨处淡青的血管在皮肤下游走。这个画面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在她心里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后来每次在实验室遇见，苏眠总会"不小心"多带一份实验器材。当许明川第三次发现她站在离心机前手足无措时，终于递来温热的马克杯："要我教你吗？"

玻璃器皿碰撞的脆响里，他的呼吸拂过她耳畔："上次看到你在看费曼物理学讲义，里面关于量子力学的比喻很有趣。"少女耳尖瞬间泛红，转身时撞翻试管架，深蓝色溶液在雪白瓷砖上蜿蜒出银河的形状。

许明川蹲下身擦拭的动作太慢，苏眠看清他运动裤侧边缝着的银色徽章——那是她去年冬天亲手做的夜观星社团徽章，此刻正在暮色里泛着微光。

许明川站在实验室四号窗前调整激光笔角度，暮色沿着铅灰色窗框流淌。三楼走廊传来脚步声时，他将光斑精准投射在操作台上，破碎的光点立刻拼凑成猎户座腰带三星的排列。

"今天的坐标是NGC7293。"他把草稿纸折成纸飞机投向苏眠的方向，少女接住的瞬间，头顶通风口突然洒落人造雪，细小的冰晶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

这是他们约定的秘密暗号。每当许明川需要传递天体坐标，就会提前在校庆日那天安装的造雪装置里注入液态氮。苏眠低头解开纸飞机，看见背面用银色墨水写着M78星云的赤经赤纬参数，她立刻从书包夹层掏出星图本，铅笔在星座图上划出流畅的轨迹。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许明川忽然转身，实验室顶灯在他侧脸打下明暗交界线。他白衬衫最上方的纽扣松了线，随着呼吸微微起伏，苏眠的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无法移开。

那是她等待三年的答案。三年前天文台停电的夜晚，她也是这样站在观测台操作望远镜，突然有人蒙住她的眼睛。温热的呼吸喷在她耳垂："猜猜我在看什么？"当他掀开眼罩时，猎户座大星云的光斑正笼罩着他们相触的指尖。

此刻许明川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闪过微光，和当年她落在控制台上的银戒如出一辙。苏眠感觉喉咙被某种温热的固体堵住，鼻腔突然涌出酸涩的液体。她后退时撞到实验台，试管架轰然倒地，却在满地玻璃碴中看见许明川慌乱伸出的手背——那里有道新月形的疤痕，和她笔记本扉页夹着的照片上完全一致。

那是她珍藏了三年的秘密。2022年省物理竞赛颁奖典礼上，本该夺冠的少年在领奖台上突发高烧昏倒。苏眠冲上台扶他时，隔着消毒水味和滚烫的皮肤，摸到了他手背这道月牙疤。

"你..."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绷紧的琴弦，"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许明川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实验室的警报器毫无预兆地响起。走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时，他贴在她耳边低语："因为我要等三年后的今天，才能光明正大地告诉你——"

刺目的白光吞没了他的声音，防爆玻璃外传来惊呼。苏眠转头看见走廊上流淌着彩虹色的火焰，许明川将她护在身下，右手始终护在她后颈。在意识消散前的瞬间，她看清他锁骨处的夜观星徽章正在高温中熔化，银色液体顺着皮肤纹路，蜿蜒成猎户座大星云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