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 年 9 月 17 日,黄海海面战火纷飞,硝烟弥漫 黄海的天空被一层厚实的阴云所笼罩,海风呼啸着,卷起层层浪花,拍打着战舰的甲板,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北洋海军的战舰在海面上缓缓前行,黑色的舰身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庄严肃穆。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在诉说着即将来临的激战。
此时我们看向海面上的复兴舰,海风裹挟着硝烟掠过锈迹斑斑的舰桥,我扶正顶戴上的单眼花翎,望远镜镜片里倒映着十二道煤烟组成的黑色幕墙。日本舰队特有的三景舰轮廓逐渐清晰,桅杆上旭日旗在晨雾中若隐若现。甲板突然传来铁器碰撞的脆响!"报!各舰发来旗语,定远镇远巨舰已就战位!"大副陈汝昌撞开舱门,辫梢沾着渗出发根的汗水。我瞥见这个福州船政学堂三期生喉结剧烈滚动,却仍保持着撑住门框的挺拔军姿。
我转身面向主甲板,正午的烈日将克虏伯主炮的阴影切割成锯齿状。水手们古铜色的脊背在305毫米炮管下来回穿梭,广东籍的炮手正用闽南语低声校准标尺,直隶水兵跪在甲板上检查哈乞开斯速射炮的弹链。忽然一阵海鸥惊起,远处传来模糊的汽笛长鸣。
我按住腰间左宗棠亲赐的鎏金佩剑,靴跟重重磕在柚木甲板上声浪震得指挥舱玻璃嗡嗡作响。炮术长张明德正往记事簿上记录弹药存量,闻言猛地抬头,钢笔尖在"开花弹二百七十发"的墨迹上拉出长长的划痕。
三十步外,操舵室传来管带嘶哑的喝令:"右满舵!保持战列线!"复兴舰庞大的舰体在黄海暗涌中缓缓转向,侧舷龙纹浮雕与日舰吉野号舰艏的菊纹章形成诡异对峙。我注意到见习水手李二狗正死死攥着胸前香囊——那里面装着从威海卫天后宫求来的护身符。
我抓起望远镜,镜筒边缘闪过经远舰突然爆发的炮口焰。镇远舰305毫米主炮的轰鸣从西北方传来,冲击波震得军服下摆猎猎作响。信号兵王顺子攀在桅盘里,旗语绳缠着渗血的绷带,却仍对着日本舰队方向狠狠啐了口唾沫。
"他把我们泱泱大清帝国当成什么吗?当成他家了!"我扯开朝服领口的金丝盘扣,露出内衬的德式将官衬衣。轮机舱突然传来刺耳的金属摩擦声,但很快被管轮刘铁头的怒吼盖过:"给老子加煤!加煤!烧光旅顺船坞的存煤也要保住蒸汽压力!"
甲板下方隐约飘来《北洋水师进行曲》的铜管乐声,那是乐手们在底舱做最后调试。医官孙文廷抱着急救箱从身旁跑过,箱盖上"广仁堂"三个漆字已斑驳不堪。我忽然想起半月前与琅威理争执时,那个英国教习曾说"纪律才是舰队灵魂"。
"既然他想打,那我们就奉陪到底!"我将佩剑重重拍在海图桌上,震得罗盘针簌簌抖动。二副周福海正往航海日志上记录:"午时三刻,敌舰队距我四千米...",墨汁突然在"四"字上晕开大团黑渍——一发120毫米炮弹穿透上层建筑,气浪掀翻了砚台。
呛人的硝烟中,我看见经远舰林永升管带在左舷打出"誓死奋战"的旗语。某个福建水兵突然用家乡话唱起《龙王爷巡海》,沙哑的曲调混着锅炉房的铲煤声,竟压过了炮弹呼啸。炮手老吴摸出怀表看了眼,表面玻璃已布满蛛网裂痕。
"最近正好是老佛爷的生日!"我摘下顶戴掸去上面的木屑,露出御赐东珠在硝烟中泛着诡异幽光。炊事班长老王头突然从底舱探出脑袋,手里还攥着半把沾煤灰的芹菜:"大人!给弟兄们留的寿面...""打完这仗加倍补上!"我打断他,突然听见定远舰305毫米巨炮的怒吼。
整片海域都在震动,浪涛间漂浮着撕碎的旭日旗。日本舰队阵型突然紊乱,浪速号舰艏燃起冲天大火。我抓起传声筒刚要下令齐射,却发现陈大副早已摇响射击警钟——这个曾留学朴茨茅斯的年轻人,此刻眼中燃烧着我从未见过的凶光。
"那我们就今日也为老佛爷庆祝庆祝!"我拔出佩剑直指苍穹,剑身映出十二道火龙划破长空。观测塔传来变调的嘶吼:"距离一千八!"数不清的弹道在穹顶交织成血色罗网,而复兴舰305毫米主炮的炮口,正对着比叡舰的吃水线。
黄海在这一刻沸腾了,北洋水师各舰的龙旗猎猎作响。当第一枚穿甲弹撕开扶桑舰装甲时,我突然想起丁军门昨夜酒后的喃喃自语:"这海上,终究容不下两面太阳..."我揉了揉太阳穴,说“向左54°!冲进敌军舰队中,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钢铁巨兽在波峰浪谷间划出银亮弧线,复兴号150毫米克虏伯重炮喷出七道火舌。我扯开浸透汗水的将官服,古铜色胸膛贴着滚烫的炮管指挥装填:"三号炮位换链弹!五号炮台打水线!"硝烟中传来木材断裂的脆响,吉田号风帆桅杆如折翼白鹭般倾覆,东洋水手下饺子似的坠入沸腾的浪涛。
当第二波齐射的硝烟尚未散尽,280毫米臼炮的尖啸骤然撕裂海空。我扑向观测窗的瞬间,右舷甲板在猩红火球中扭曲隆起,十二个福建籍水手化作血雨,半截缠着红头巾的胳膊正挂在罗经仪上微微抽搐。
"左满舵!抵近射击!"我踩着黏腻的血浆冲向露天炮位,六名敢死队员已赤裸上身绑好火药带。改良自阿姆斯特朗的速射炮在五连发后炮管通红,敌舰副炮塔终于带着半截炮手坠入深海。欢呼声刚起,弹药手突然被气浪掀飞——他怀里的"炮弹"竟在甲板上滚出清脆声响。
拾起那枚汉白玉雕刻的寿桃弹,****提督府庆功宴的场景猛然浮现:檀木箱里的假弹裹着明黄绸布,礼单上"花岗岩训练弹二百枚"的朱批刺得人眼眶生疼。此刻朝阳正从大东沟方向升起,照亮了海面上四十余艘完成合围的敌舰,以及身后致远舰降下的半旗。
"换训练弹!三发急速射!"我踹开卡壳的炮闩,老炮长默默递来裹着金丝绣袍的假弹——那料子本该是颐和园戏台的帷幔。当石弹准确贯入本田号火药舱时,八百米外爆发的不是烈焰,而是漫天飘洒的樱花木屑。敌舰甲板上慌乱的皮靴声里,我听见经远舰传来断断续续的旗语:"弹...尽...死...战..."
当本田号狰狞的撞角刺破硝烟时,甲板上传来木箱坠地的脆响——最后三发混凝土训练弹从破裂的弹药箱滚出。我扯开炮闩的手掌血肉模糊,将裹着绸布的假炮弹推进膛线,瞄准镜里敌舰火药舱的通风口正在晨光中闪烁。
"放!"
铸铁炮弹在三百码距离画出完美抛物线,本田号甲板应声炸开木屑风暴。二十几个东洋水兵尖叫着扑向救生艇,有个戴金边眼镜的军官甚至失足跌进海里。整片海域忽然陷入诡异的寂静,只有海风卷着未爆弹体上的"万寿无疆"描金字样,在浪尖起起落落。
"好!好个忠君爱国!"我抓着烫弯的护栏仰天大笑,笑出满嘴血沫子。远处经远舰的龙旗正缓缓降下,定远舰用旗语打出"弹尽"的明码——我们虚张声势的底牌,此刻成了贴在全舰队棺材上的封条。
二副用断臂搀住我时,复兴号正在做第八次无规则机动。透过头顶破洞望出去,烟囱喷出的黑烟在海天之间歪歪扭扭写着"丧"字。我挣开搀扶扑向舵轮,黄铜喇叭筒被震得嗡嗡作响:"烽火硝烟起,山河破碎时!是爷们的抄家伙下锅炉舱!怂包软蛋现在跳海还赶得上济远舰的晚饭!"
五十多个精壮汉子突然从尸堆里站起来。弹药长把祖传的翡翠鼻烟壶拍在我掌心,转身抡起太平斧劈开煤仓铁锁;十六岁的信号兵甩着断腿爬向通风管,沿途血痕在甲板上拖出把带鞘的匕首;老轮机手甚至哼起了胶东小调,在锅炉超压的尖啸声中,把整筐煤块倒成一道漆黑的瀑布。
"全速前进!"我将舵轮打死瞬间,船艏龙纹撞角突然迸发暗红光芒——那是八千斤精铁与十七节航速摩擦产生的炽热。透过本田号破碎的舷窗,我清晰看见有个日本兵正在胸口狂画十字,他背后弹药架上的村田步枪还泛着保养油光。
烟囱喷出的浓烟遮蔽了残阳。当复兴号以十七节航速撕裂浪墙时,我分明看见本田号炮手惨白的面容。
钢铁巨兽的悲鸣声中,龙骨断裂的震颤从脚底直冲天灵。我跃过燃烧的缆绳,绣春刀劈开弥漫的硫磺烟雾,刀锋卷刃处绽开八朵血樱。直至三八大盖的铅弹穿透肩胛,咸腥在喉头翻涌,我倚着倾倒的炮管望见龙旗没入波涛,嘴角却扬起冷笑——这锈蚀的巨舰终是成了砸向倭寇的铁锤。
渤海湾的暮色被硝烟浸染成铁灰色,残阳将黄海海面切割成斑驳的血色光域。半没入铁锈色浪涛中的穹甲巡洋舰露出倾斜的桅杆,如同溺毙巨兽折断的犄角。威海卫军港的防波堤在夕照里拉长阴影,三艘带伤的艨艟正拖着煤烟驶入花岗岩屏障,主桅上破碎的龙旗在咸腥海风中痉挛——这是北洋水师最后的移动战力,也是东亚第一舰队最后的尊严。
燃烧的夕照在镇远舰305mm克虏伯主炮上镀出暗红光泽,这座曾令扶桑水兵战栗的钢铁巨兽此刻炮管低垂,弹痕遍布的装甲带上凝结着紫黑色血渍。东泓炮台的阴影如棺椁般缓缓合拢,将经远、来远两舰苍白的蒸汽云吞噬殆尽。当军港闸门轰然闭合的刹那,残阳恰好沉入刘公岛西侧山脊,暮色里传来铁锚入水的闷响——这支舰队将永远停泊在1895年的黄昏里,如同困在琥珀中的龙,保持着最后的战斗姿态凝固在时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