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晚晚站在太一宗大殿的玉阶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清心铃。半年了,这枚师尊赐予的法器已成为她平复心绪的依靠。此刻,清心铃却在微微震颤,仿佛感应到她内心的波澜。
"晚晚,随我进来。"宗主回头看了她一眼,白眉下的目光深邃如古井。
余晚晚深吸一口气,提起裙摆迈入大殿。殿内光线幽暗,长明灯的火光在青玉地面上投下摇曳的影子。她的目光瞬间被站在大殿中央的那个身影吸引——瘦高的身材,略显单薄的肩膀,还有那熟悉的、总是微微低着头的姿态。
"余江?"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余晚晚:是他!

少年转过身来,那张脸像极了余晚晚,但那双眼睛——余晚晚心头一震——还是那样清澈明亮,像极了母亲。
"阿姐..."余江嘴唇颤抖,眼中迅速积聚起水光。
余晚晚站在原地,双脚仿佛生了根。余家遭遇鬼修袭击那天的画面在脑海中闪回。她不想去想,那一天的遭遇,断了她的线索。
"晚晚,这位自称是你胞弟,可有错认?"宗主捋着长须问道。
余晚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确实是余江的模样,连右耳垂上那颗小小的黑痣都分毫不差。但有什么地方让她感到异样——余江的眼神太过热切,记忆中弟弟总是羞怯内向的。
"确是家弟。"她最终回答,声音平稳得不带一丝波澜。
松辰点点头:"既然如此,余江小友便在音峰暂住。晚晚,你带他熟悉环境吧。"
"弟子遵命。"
走出大殿,山间的清风拂面而来,余晚晚这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刻意与余江保持两步距离,沿着青石小径向音峰走去。

"阿姐...这些日子,你过得好吗?"余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记忆中熟悉的怯意。
余晚晚没有回头:"太一宗待我不错。"她顿了顿,终于问出那个盘旋在心头的问题,"那天之后,你去了哪里?"
余江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被一位散修所救,一直在养伤。直到上月才打听到阿姐的下落。"
"是吗?"余晚晚语气平淡,目光却锐利起来。太一宗地处偏远,一个刚恢复的伤者如何能轻易寻来?更何况她进入太一宗仅仅半年光景……

余晚晚:他监视我!
转过一片紫竹林,音峰弟子居住的院落已映入眼帘。余晚晚正想提醒余江注意礼节,却见院门前早已站了一排人影——她的六位师兄师姐竟一个不落地等在那里。
"哎呀,我们小师妹回来啦!"五师姐花央第一个跳出来,火红的裙裾在风中翻飞。她那双杏眼滴溜溜地在余江身上打转,"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弟弟'?"
余晚晚暗自叹气,硬着头皮介绍道:"这是家弟余江。余江,这是我的师兄师姐们..."
她一一介绍过去:面容严肃、背负古琴的大师兄季寒;温婉端庄、手持玉笛的二师姐慕鸢;摇着折扇、眼角含情的三师兄岁朝;捧着竹简、眼镜滑到鼻尖的四师兄孔维;活泼过头的五师姐花央;以及站在最后、沉默如影子般的六师兄陌怜雨。
余晚晚:不是,各位师兄师姐们,装过头了!之前你们可不是这样的!

余江恭敬地行礼:"见过诸位师兄师姐。"
"不必多礼。"大师兄季寒微微颔首,目光却审视地在余江身上扫过,"既是晚晚的胞弟,便是自家人。"
二师姐慕鸢温柔一笑:"赶路辛苦了吧?我让杂役弟子准备了客房。"
"多谢师姐。"余江腼腆地低头,那模样让余晚晚恍惚看到了八年前那个总是躲在她身后的小男孩。
三师兄岁朝"唰"地合上折扇,笑眯眯地凑近余江:"小弟弟今年多大啦?可曾婚配?"
"岁朝!"二师姐轻斥一声,却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余晚晚额角直跳,赶紧拉着余江往院内走:"我先带他去客房安顿。"
余晚晚:他们准没好事!

身后传来师兄师姐们压低的议论声——
"长得真像晚晚,尤其是那个神态..."
"看起来挺乖巧的,比晚晚刚来时安静些..."
"你们说,会不会是那种'弟弟'?话本子里常写的那种..."
余晚晚脚步一顿,差点被自己的裙角绊倒。她当然知道五师姐花央痴迷的那些"话本子"都是什么内容——那些所谓"骨科大戏"的荒唐故事。
余晚晚:我们是亲姐弟没错,但不是骨科,不信谣,不传谣!

客房位于院落西侧,推开雕花木窗便能看见远处的云海。余晚晚站在门边,看着余江好奇地打量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阿姐住在哪里?"余江突然问道。
"东侧第二间。"余晚晚简短回答,随即话锋一转,"余江,你此来太一宗,究竟为何?"
余江转过身,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想见阿姐...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余晚晚盯他的眼睛。
余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说了,是一位散修救了我。"
"什么样的散修能从那等邪修手中救人?"余晚晚逼近一步,"而且为何半年间杳无音信?"
"阿姐是在怀疑我?"余江眼中浮现受伤的神色,"我...我那时昏迷了很久,醒来后记忆混乱,直到最近才慢慢想起往事。"
余晚晚沉默片刻,突然伸手抓住余江的右腕。少年吃了一惊,却未挣扎。她的指尖按在他的脉门上——灵力运转正常,没有邪气侵染的迹象。
"阿姐..."余江轻唤一声,声音里带着委屈。
余晚晚松开手,退后一步:"我只是确认一下。"她转身向门口走去,"你先休息吧,晚膳时我来叫你。"
"阿姐!"余江叫住她,从怀中掏出一个褪色的香囊,"这个...我一直带在身边。"
余晚晚的呼吸一滞——那是母亲绣给他们的平安符,她以为早已遗失在那场大火中。香囊上歪歪扭拙地绣着"平安"二字,是她六岁时的手笔。
"...谢谢。"她接过香囊,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间。
院中的紫藤花架下,师兄师姐们显然已等候多时。五师姐花央第一个冲上来,挽住余晚晚的手臂:"怎么样怎么样?姐弟重逢是不是特别感人?"
余晚晚勉强笑笑:"还好...只是有些突然。"
"晚晚从没提起过有个弟弟呢。"二师姐慕鸢若有所思。
"家族遭难后,我以为他不在人世了。"余晚晚低声解释。
四师兄孔维推了推滑落的眼镜:"据《修真界亲属关系考》记载,失散亲人重逢后会产生'欣快性记忆紊乱',表现为..."
"书呆子闭嘴!"花央打断他,转向余晚晚,眼睛闪闪发亮,"快说说,你们有没有抱头痛哭?他有没有说这这些时日是怎么过的?你们接下来要一起生活吗?"
三师兄岁朝摇着折扇凑过来:"小五,你这问得像是丈母娘盘问新女婿。"
"岁朝!"二师姐再次轻斥,但眼中也带着好奇。
余晚晚被问得头大,正不知如何作答,大师兄季寒沉稳的声音解救了她:"晚晚需要时间适应,你们别太闹腾。"他看向余晚晚,"若有需要,随时找我。"
"多谢大师兄。"余晚晚感激地点头。
傍晚时分,余晚晚端着食盒来到余江房前。敲门无人应答,她轻轻推开门,发现余江正坐在窗边,手中把玩着一枚青玉坠子——那枚坠子她不曾见过。
听到动静,余江迅速将玉坠收起,转身时脸上已挂上笑容:"阿姐。"
余晚晚假装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将食盒放在桌上:"用膳吧。"
两人沉默地吃着简单的饭菜,气氛有些凝滞。余晚晚偷眼打量着弟弟——他吃饭时还是习惯先挑出胡萝卜,和记忆中一样。这个小细节让她心中一软。
"阿姐的修为精进了不少。"余江突然开口。
余晚晚筷子一顿:"你消息倒是灵通。"
"你也不错嘛!在人界就能修炼,还能瞒过所有人。”余晚晚的眸色暗沉。她可不信余江只是来找她的。
余晚晚放下筷子,直视余江的眼睛:"余江,我不知道你为何突然出现,也不清楚你有什么目的。但有一点你要明白——"她声音压低,却字字清晰,"不要打我的主意,也不要打太一宗的主意。否则..."
"阿姐认为我会害你?"余江脸色瞬间苍白,手中的碗"啪"地掉在桌上。
余晚晚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余江突然笑了,那笑容让余晚晚感到陌生:"阿姐变了。以前的阿姐,总是第一个保护我的人。"
"以前的余江,也不会对我有所隐瞒。"余晚晚站起身,"用完膳后早点休息吧。明日我带你去见宗主,正式办理暂住手续。"
“阿姐,我永远不会害你……我只要你。”余江看向余晚晚的目光炽热,却在看见余晚晚转过头时掩盖起来。
他的阿姐,离他好远,越来越远了!
走出房门,余晚晚靠在廊柱上,仰头望着初升的明月。清心铃在腰间轻轻颤动,却无法平息她心中的波澜。余江的出现太过蹊跷,而他那些细微的异常更让她无法安心。
"小师妹有心事?"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余晚晚回头,看见了四师兄孔维。
这回他总算换回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