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余晚晚正蹲在问仙台后巷啃糖糕,指尖还沾着没擦干净的金粉——那是昨夜布置擂台时,被她偷偷换成暖玉砖的边角料。忽听得腰间玉简“叮”地炸开蓝光,弹出的长老院通知像道惊雷劈在头顶:擂台赛取消,秘境团队赛即刻集合,余晚晚随音峰队伍同行。
“搞什么?”她猛地站起来,糖糕渣掉在绣着“问心台主持”的缎面腰带上,“主持人下班了还要加班?当我是宗门一块砖啊?”昨夜她刚把擂台两侧的问心台改造成带软垫的紫藤花架,美其名曰“让参赛弟子赛前舒缓道心”,结果被三长老当场逮住,气得胡子都翘成了剑穗状。
演武场中央飘着细雾,温长老正倚着石灯笼灌酒,月白长衫的下摆沾着晨露,玉冠歪戴在头上,活像个偷溜出书院的世家公子。七个月前他突然把形貌改成十六岁少年,说是要“贴近年轻弟子”,可每次说话时袖口飘出的酒气,总让余晚晚想起隔壁醉汉掌柜——清爽是皮,油腻是骨,妥妥的“酒腻子少年郎”。
“余晚晚,磨磨蹭蹭的像话吗?”温长老打了个酒嗝,指尖弹向她腰间的主持佩饰,银铃发出一声闷响,“还记不记得上个月你干的好事?把问心台改成‘懒人榻’,害我弟子在台上打坐时睡着了!”
余晚晚梗着脖子反驳:“那是改良!问心台的玄冰砖太冻屁股,我换了暖玉砖——”
“还敢顶嘴?”温长老突然凑近,少年人的面容上带着促狭的笑,“长老院说了,你这叫‘擅自篡改宗门重宝’,得去秘境历练三个月。正好,你不是擅长布置休息台吗?去秘境里给我弟子搭帐篷吧。”
她这才反应过来,合着醉翁之意不在酒,温长老根本是公报私仇!三个月前她在论道会上吐槽他“酒葫芦比法器还重”,后来又把他专用的观赛席改成了带摇篮的吊床——看来这笔账,今天全算到秘境任务上了。
“可我才入门不到一年,不应该派这么多活给我!”
余晚晚表示:死人微活。如果你有这么多任务,你也会被逼疯的!

温长老突然压低声音,酒气混着朱砂痣的微光:“少装蒜,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改良符纸?”他指尖划过她袖中鼓起的符笔,“上个月你在问心台底下埋了十七张‘嗜睡符’,当老夫的神识是摆设?”
余晚晚瞬间僵住。那是她用香灰和桃花蜜改良的符纸,能让人心神放松,本意是帮自己入睡的,毕竟早起操练,不如睡觉。没想到被这老狐狸发现了。
“此次秘境,往生池的引魂蝶提前现世。”温长老恢复了懒洋洋的语气,抛给她一块刻着音峰徽记的玉简,“你只管跟着队伍,用你的‘休息台本事’盯着点人,别让他们随便碰池子里的水——尤其是你弟弟,他那暴脾气,看见蝴蝶怕是要砍爆全场。”
“他脾气挺好的。”此时是护弟的余晚晚。
温长老:你说那个把你们弄去南冥山的余江脾气好?那里可是南冥山,没有死仇我都不信!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马蹄声,余江拎着斩妖刀狂奔而来,发带散了一半,衣摆上还沾着野外的苍耳:“姐!我亥时就到山门口了,守门的刘叔非说我迟到——”话没说完,就被温长老抛来的玉简砸中额头。
“废话少说,集合!”温长老甩袖走向秘境入口,月白长衫在晨风中扬起,露出内衬上绣着的歪歪扭扭酒葫芦,“记住,元婴期以下才能进,老夫在外面摆了三天酒宴,你们要是敢提前出来,老子灌醉你们喂蝴蝶!”
余晚晚摸着发烫的符笔,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暴雨夜,她蹲在问心台顶画符,温长老曾披着斗笠来找她:“小丫头,你这改良符纸虽好,却缺了三分杀机。”此刻看着他少年人的背影,她忽然觉得,这老狐狸怕是从那时起,就盯上她的符纸本事了。
可她只是为了睡觉啊!
秘境入口藏在问仙山最深处的雾隐谷,九根青铜巨柱如倒悬的北斗,柱身上的符文泛着暗红光芒,像凝固的血迹。余晚晚跟着队伍走近时,听见前方药王谷弟子在嘀咕:“听说往生池百年才开一次,这次提前三十年,怕是要出大事。”
五师姐花央的罗盘在掌心发烫,指针疯狂倒转:“灵气乱流太强,根本分不清东南西北。”她转头望向季寒,却发现大师兄正盯着巨柱上的裂痕出神——那道三寸长的裂缝里,渗出的不是灵光,而是黑色的雾。
“元婴期以下,进。”守在入口的执事长老突然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长老院没给地图,没给玉简,活下来的人,自己写地图。”
余江丢下斩妖刀,如果不是同一配备的 他还不会拿呢,低声问:“姐,咱们连秘境叫什么都不知道呢?”
余晚晚敲了敲他的脑袋:“《问仙志》卷十三,往生秘境,主境‘镜渊’,副境‘万毒林’‘雷泽’‘焚天崖’...但具体怎么分,得自己探。”她忽然想起温长老的叮嘱,悄悄拽了拽花央的袖子,“师姐,你说引魂蝶长什么样?会不会比我的符笔还丑?”
花央被逗笑了,指尖拂过罗盘:“别贫了,听说引魂蝶翅膀会发光,磷粉能让人看见心里最怕的东西。”她忽然皱眉,“不对,这罗盘的指针在指你——晚晚,你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特殊法器?”
余晚晚下意识摸向手腕,对啊,她还有养魂钵没用呢!看来要去找鬼修一叙。余晚晚正想的入神,入口处突然传来骚动——
药王谷的百里无渡正被同门推搡,七只玉瓶在腰间撞得叮当响:“离他远点!万毒之体碰过的灵草都得枯死!”少年人苍白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指尖划过瓶身时,竟有冰蓝色的灵光闪过——冰灵根与万毒之体共生,这在修真界堪称禁忌。
“别发呆了,该进了。”陌怜雨的长剑突然横在她眼前,剑身上映出她发呆的脸,“秘境入口申时闭合,错过时辰就得在外面喂蚊子。”
跨入裂缝的瞬间,余晚晚感觉有冰水灌进天灵盖,眼前闪过无数碎片般的画面:倒悬的石塔、流血的罗盘、还有某个穿红鞋的女子在雾中行走。等回过神,已经摔在湿润的草地上,鼻尖萦绕着铁锈味——那是灵气中混杂的死气。
“这里是镜渊外围。”花央展开罗盘,指针终于不再乱转,却直指正北方向的黑雾,“黑雾里有灵脉波动,可能是往生池的方位。”
陌怜雨忽然按住剑柄,冰蓝色灵脉在指尖炸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有不同属性的灵气结界。晚晚,你记一下:东方木系,有噬灵竹;西方雷系,地面带电;南方火系,空气自燃;北方水系,雾里藏冰棱。”
余晚晚赶紧掏出玉简,笔尖刚落下,远处的药王谷队伍突然传来惨叫。她抬头望去,只见方才推搡百里无渡的弟子正抱着手臂打滚,皮肤下凸起的青斑像活物般蠕动——是噬灵竹的灵虫钻进了血脉。
“用冰系灵根冻住灵脉!”百里无渡的声音穿透雾气,他独自站在竹林边缘,指尖泛着蓝黑色毒雾,“不然虫子会顺着心脏爬进识海!”
可药王谷弟子们却纷纷后退,有人甚至祭出法器对准他:“别靠近我们!你分明想借机下毒!”
余晚晚看着少年人被孤立的背影,忽然想起问仙山上。
“万毒之体……”
呢喃出声。
“只是因为毒就被同门排挤吗?难不成他没修毒?”
“姐,别看了,咱们走这边。”余江拽着她往北方雾区走,“药王谷的人都不靠谱,尤其是那个白脸小子,一看就满肚子算计。”
她刚要反驳,腰间的玉简突然发烫,浮现出温长老的留言:“遇到穿红鞋的女鬼,往西跑;遇到冰灵根毒修,往东跑——但百里无渡除外,他的玉瓶装着往生池水。”
余晚晚:长老,你话有点多了!
北方雾区的冰棱像悬在半空的碎玻璃,每走十步就有寒风吹过,刮得人脸生疼。余晚晚正用符笔在石头上画“御寒阵”,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玉瓶轻响,回头就看见百里无渡站在雾里,七只玉瓶在腰间摆成北斗状,映着他苍白的脸,像极了夜空中的碎星。
“余师妹记性不错,”他抬手示意腰间的玉瓶,“上次论道会,你说我的毒瓶像‘会响的糖葫芦’,倒是贴切。”
余晚晚手忙脚乱地收起符笔,耳尖发烫——那天她喝了三坛桂花酿,醉醺醺地把人家的本命法器比喻成糖葫芦,难怪这半年药王谷的人看她眼神都怪怪的。
“百里师兄有事?”她往余江身边靠了靠,后者立刻站了出来。
百里无渡却不走近,指尖划过最中央的玉瓶,瓶中突然浮现出淡蓝色的水纹:“往生池水,能照见前世,但碰过的人都会被引魂蝶标记。”他望向雾区深处,那里传来冰棱断裂的脆响,“药王谷的队伍刚才在东方遇袭,现在只剩我和两个重伤的师弟。”
余晚晚注意到他袖口的血迹,左臂显然被噬灵竹划伤过,却用灵力冻住了伤口:“所以,你想加入我们?”
“不是加入,是合作。”他指尖弹出三片冰鳞,分别飞向花央、陌怜雨和余江,“冰鳞能标记彼此位置,防止在雾区走散。至于我的目的——”他忽然看向余晚晚,冰蓝色的瞳孔深处有微光流转,“我需要一个能在我毒发时,能缓解毒的人。”
这话惊得余江差点跳起来,不过被余晚晚拦下:“继续说。”她很怀疑,百里无渡知道她会治愈术的消息。
“万毒之体若毒发,毒雾会扩散三里内,”百里无渡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到时候你们谁也跑不了。但如果余姑娘施展治愈术,说不定能缓解一二。”
空气突然凝固。治愈术是余晚晚隐藏最深的秘密,就连她的师兄师姐都不知道。此刻被百里无渡说破,她后背瞬间沁出冷汗。
“你跟踪我?”她唤出白小鹅和紫薯,严阵以待,如若他说一个“是”,接下来面临的将会是混合三打。
百里无渡摇头,玉瓶轻响如诉:“在擂台赛,你弹奏乐曲,你的灵力告诉我的”他唇角勾起一丝苦笑,“万毒之体的鼻子,比灵犬还灵。”
余晚晚体会到了什么叫“无法选中”。不过,揍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合作可以,”她深吸一口气,“但我要知道往生池的全部情报,包括长老院为什么临时改赛制。”
余晚晚:等比赛结束的!

百里无渡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画着秘境的简略地图,西北角标着“往生池”,周围环绕着九个黑点:“三日前,各峰首座收到密信,说往生池底镇压着上古剑修的残魂,若引魂蝶全部孵化,残魂就会苏醒。”他指尖点在地图中央,“而引魂蝶的卵,藏在秘境各处的‘镜中世界’,只有元婴期以下的弟子能进去取卵——因为元婴期修士的神识,会被镜魂吞噬。”
花央突然惊呼:“所以长老院是拿我们当诱饵?”
“准确来说,是试炼。”百里无渡望向雾区尽头的倒悬石塔,“能从镜中世界活着出来的人,才有资格接触往生池。而我——”他晃了晃腰间的玉瓶,“需要收集七种不同的毒雾,来压制往生池水的侵蚀。”
余晚晚盯着他手腕上的疤痕,突然想起温长老的留言:“百里无渡的玉瓶装着往生池水”。原来他早已碰过池水,此刻与他们合作,不过是想找一群能在他毒发时救命的同伴,顺便借音峰的力量闯镜中世界。
“成交。”她突然伸手,指尖掠过他掌心的冰鳞,绿色灵光一闪而逝,“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有别的心思——”
“余师妹多虑了。”百里无渡忽然笑了,冰蓝色的眼尾弯成月牙,竟有几分少年人的清澈,“在擂台赛看见你把问心台改成休息台时,我就觉得,你这种敢在长老眼皮子底下胡闹的人,比那些端着架子的精英弟子可靠多了。”
这话让余晚晚愣住了。原来在别人眼中,她的“胡闹”不是过错,而是勇气?
不对不对,她明明是因为这个被罚的,或许,也不是,都怪温长老!总有一天,我要将他套麻袋里打!
远处传来冰棱崩塌的巨响,雾区深处亮起幽蓝的光,像无数双眼睛在睁开。百里无渡的玉瓶突然剧烈震动,最中央的那只泛起血色涟漪:“镜中世界要开了,第一个入口在石塔下方的镜潭。记住,千万别直视潭水——”
他话没说完,余江突然指着雾区尖叫:“姐!你背后有水渍脚印!”
众人猛地转身,只见湿润的草地上,一串红鞋印正从雾中延伸而来,鞋印边缘还沾着冰晶,仿佛有个穿红鞋的女子,正踩着冰棱,一步步靠近他们……
余晚晚握紧玉牌,突然想起温长老的警告:“遇到穿红鞋的女鬼,往西跑”。可此刻西边正是镜潭的方向,而东边,是百里无渡方才说的噬灵竹林区。
“跟紧我。”百里无渡突然站到最前方,七只玉瓶同时亮起,在雾中勾勒出北斗的光痕,“镜中世界的入口,只在红鞋女鬼出现时开启——看来,咱们的第一个考验,就是跟着她,走进镜潭。”
余晚晚看着他单薄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被万毒侵蚀的少年,或许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在这秘境里,能依靠的只有同样被世界边缘化的人——比如改了问心台的她,比如被同门忌惮的他,还有那些在迷雾中寻找方向的同伴。
当红鞋印在镜潭边消失时,潭水突然裂开,露出下方倒悬的石阶,每一级都映着参赛者们扭曲的倒影。余晚晚深吸一口气,笔尖在玉简上落下第一笔:“秘境第一日,遇药王谷百里无渡,组队,目标:镜中世界取引魂蝶卵。附:他的糖葫芦玉瓶,其实挺好听的。”
雾风吹过,玉简上的字迹被露水打湿,却在灵光中渐渐清晰。她不知道前方等待的是前世的倒影,还是今生的劫数,但至少,此刻有个“不太熟”的毒修同伴,正用北斗状的玉瓶,为他们照亮通往镜潭的路——哪怕那光,带着三分毒雾的冷,七分少年人的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