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今生

石阶在足底崩解的刹那，余晚晚怀中的琵琶突然发出裂音。再睁眼时，朱漆屏风上的并蒂莲在烛火下泛着妖异的光，月白水袖扫过妆台，竟沾了层似血非血的暗红——这哪里是待嫁闺房，分明是座纸扎的冥婚喜堂。

“秘境还带沉浸式剧本杀？”她指尖抚过琵琶的断弦，木灵根悄然渗入雕花案几，却探不到半分活物气息。案头摆着半块发霉的喜糕，糕点上的“囍”字用朱砂写成，笔画间藏着细小的符文，正是引魂蝶卵的标记。

雕花木门“吱呀”推开，六个垂首的丫鬟鱼贯而入，裙裾扫过青砖却未带起半点风声。余晚晚指尖轻拨琵琶，一缕水灵气化作音波荡开——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唯有纸页摩擦的窸窣声。领头丫鬟抬头时，眼白上翻的瞬间，她看清对方下颌处的竹骨接缝。

“表小姐，大少爷明日成婚，筱姑娘的闺房您就别去搅扰了。”丫鬟递上翡翠镯子，腕间露出三道青紫色勒痕，像是被人掐出的指印。余晚晚突然扬手，琵琶琴身重重磕在对方纸糊的额头上，木屑与符纸碎片纷飞：“本小姐的琵琶弦，连筑基期妖兽都能绞碎，你们几个纸片子也敢拿乔？”

五具纸人应声倒地，唯有领头的丫鬟膝盖生根般钉在原地，喉间发出机械的咯咯声：“主母说…表小姐若再纠缠大少爷，便要将您的琵琶弦抽去，给筱姑娘做头绳…”

余晚晚瞳孔骤缩。这具纸人显然被下了更强的禁制，她指尖凝出木灵力，顺着对方脚踝的符纸往上爬，突然在纸人心脏位置摸到片冰冷的鳞甲——与百里无渡腰间玉瓶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说，沈砚之现在何处？”她扣住纸人咽喉，水灵气化作冰针刺入符纸，“他的玉佩为何在我首饰盒里？”

纸人突然发出尖笑，声音像生锈的琴弦：“大少爷在喜房等您呢…等您去给他做新娘啊…”话未说完，纸身轰然炸开，漫天纸屑中飘着片泛荧光的蝶翼，磷粉组成“砚”字，正是她首饰盒里半枚玉佩的缺口。

待纸灰落尽，余晚晚才发现妆镜里的自己——月白襦裙不知何时变成了大红嫁衣，鬓间插着的不是金步摇，而是支白骨磨成的簪子。琵琶斜靠在床头，断弦处缠着缕冰蓝色发丝，与百里无渡的发尾颜色分毫不差。

“沈砚之…百里无渡…”她指尖划过镜中倒影的眉峰，那里有颗与百里相同的泪痣，“镜中世界的NPC，怎么会生得像他？”

窗外突然传来丧钟般的琵琶声，曲调正是她昨夜在秘境入口哼过的《问心曲》。循声望去，隔壁厢房的窗纸上映着个男子剪影，手持七只玉瓶般的物件，正对着湖面吹奏——分明是百里无渡的动作。

“表小姐，该用晚膳了。”新换的纸人丫鬟捧着食盒进来，食盒里摆着清蒸鲈鱼，鱼眼却是两颗引魂蝶的卵。余晚晚突然冷笑，水灵气化作利刃劈开食盒，底下露出本泛黄的账本，记载着沈家近三年的“阴婚记录”：每个新娘的生辰八字，都与她首饰盒里的玉佩完全吻合。

“原来不是表小姐被冷落，是沈砚之根本死了啊。”她喃喃自语，指尖抚过账本上“沈砚之卒于癸未年冬至”的记载，终于明白为何所有纸人提到大少爷时，语气都带着股子阴寒，“所谓的筱姑娘插足，不过是镜中世界给我设的障眼法，真正的局，是让我替死人成亲。”

但她偏要将计就计。次日清晨，她故意穿着月白襦裙闯向后院，在假山后撞见正在梳妆的筱姑娘——对方穿着与她昨夜相同的大红嫁衣，镜中倒影却是具骷髅，腰间挂着的玉瓶，赫然刻着“百里无渡”四字。

“砚哥哥说，我的眼睛像你。”筱姑娘转身，眼瞳空洞无物，却倒映出余晚晚抱着琵琶的模样，“可我知道，他心里只有你…所以主母才让我替你去死啊。”

话音未落，院角突然传来琴弦崩断声。余晚晚抬眼望去，穿月白长衫的沈砚之正站在梅树下，手中握着她的半枚玉佩，面容与百里无渡分毫不差，却苍白得像是从棺木里爬出来的。

“挽榆，跟我走。”他伸手时，袖口露出与百里相同的毒修疤痕，“莫要信他们的话，我从未想过娶别人…”

余晚晚指尖在琵琶上轻拨，《破阵曲》的音波扫过对方胸口——没有心跳，却有引魂蝶的振翅声。她突然凑近，水灵气化作探针钻入对方眉心，竟在识海深处看见座倒悬的石塔，塔底沉睡着具冰蓝色的躯体，正是百里无渡的模样。

“原来你是他的生魂投影。”她后退半步，琵琶横在胸前，“镜中世界用他的面容设局，就是想让我在信任与怀疑间动摇？”

沈砚之的脸突然裂开，露出底下的符纸纹路：“聪明人总是输得更快…引魂蝶卵就在喜堂的供桌下，你若不取，你的同伴们就要被蝶群啃噬了。”

正午钟声响起时，余晚晚抱着琵琶闯入喜堂。供桌上的新娘盖头无风自动，露出筱姑娘的骷髅脸，而沈砚之的“遗体”正躺在喜床之下，胸口嵌着枚泛着荧光的蝶卵。她突然轻笑，水木灵气在琵琶上凝结成刃，将供桌劈成两半——

底下露出的不是地窖，而是面巨大的铜镜，镜中倒映着秘境入口的青铜巨柱，以及百里无渡正在雾区与蝶群战斗的身影。蝶卵就藏在镜面裂隙里，每一枚都映着她在镜中世界的倒影。

“原来镜中镜的核心，是让我看见‘如果百里无渡是凡人’的故事。”她用木灵根撬开裂隙，水灵气化作网兜住蝶卵，“冥婚、替身、纸人，全是引魂蝶根据我的记忆编造的幻象——而你，沈砚之，不过是镜灵借用百里的脸，来试探我的道心。”

铜镜突然发出尖啸，沈砚之的幻影扑上来，却被她琵琶上的音波震成碎片。最后一刻，余晚晚的脑海闪过哀求，那是杨挽榆在说：“求求你…别让砚哥哥娶那个骷髅…她会吸干他的生魂…”

余晚晚手一抖，蝶卵险些坠落。她突然明白，镜中世界的每个NPC，都是被困在引魂蝶卵里的残魂，而沈砚之的幻影，正是百里无渡某世的记忆碎片。

“放心，我会带他出去。”她将蝶卵收入琵琶的共鸣箱，水木灵气在箱身刻下护魂阵，“但首先，我得告诉镜灵，拿我朋友的脸设局，是要付出代价的。”

当她抱着琵琶踏出喜堂时，整个沈府突然像被抽去骨架的纸人，轰然坍塌。重回雾区的瞬间，她看见百里无渡正靠在石塔上，七只玉瓶碎了三只，却仍在勉力用毒雾支撑结界。

“余师妹，你迟到了。”他扯动嘴角，冰蓝色的血从指缝滴落，“镜中世界的BOSS，是不是长着我的脸？”

余晚晚递出琵琶，箱中蝶卵的荧光映着他苍白的脸：“何止是脸，连疤痕都一模一样。”她忽然用木灵根缠住他的手腕，水灵气替他净化毒血，“下次再让镜灵偷你的脸，我就用琵琶弦给他织顶绿帽子。”

百里无渡望着她眼中倒映的荧光，忽然轻笑，指尖划过琵琶上的护魂阵：“看来，你在镜中世界，不仅拿到了蝶卵，还看懂了我的前世。”

“看懂了一半。”余晚晚转身望向雾区深处，那里传来越来越近的蝶翼振动声，“比如，你某世是个凡人书生，为了替表妹抗下冥婚，被人剜了心脏——而那表妹的脸，和我一模一样。”

“你说这境灵是不是话本子看多了，以为随便两个人都可以拉郎配。”余晚晚有些心不在焉的，好端端突然被拉进去，看那装潢，还以为自己要结婚呢！

余晚晚：可怕😱

她没有回头，却听见身后传来玉瓶轻响，以及某人极轻的叹息：“所以镜灵才会选你做这场戏的女主角。余晚晚，你知道吗？在遇见你的前一刻，我正准备用毒雾毁掉自己的倒影，可你却扇了纸人丫鬟一巴掌，说‘本小姐的琵琶弦，不是给死人做头绳的’。”

雾风吹过，琵琶断弦突然发出清越的鸣响。余晚晚摸着首饰盒里的半枚玉佩——那上面不知何时，多了道冰蓝色的刻痕，像极了百里无渡腰间玉瓶的纹路。或许，这镜中世界的局，从来不是考验她的勇气，而是让她看见，在某个平行的时光里，有个叫沈砚之的凡人，曾为了保护她，心甘情愿走进往生池的寒水。

而现在，她要带着这些蝶卵，带着百里无渡的前世记忆，在这秘境的雾障里，继续奏响属于他们的破局之曲——哪怕琴弦染血，哪怕镜中世界的幻象再逼真，她余晚晚，永远是那个敢扇纸人耳光、敢用琵琶弦绞碎阴谋的音修，独一无二，绝不低头。

“那是你不懂，如果冥婚的主角不是我，我可就大喊出‘放开她，让我来了’，这种事情……”余晚晚突然不说了：“我们走吧。”

百里无渡看着她的背影：“只能是朋友了吗？”

最后这句话，余晚晚并没有听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