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宗的飞梭如同一叶扁舟,在铅灰色的云层中穿行。距离乾柳城还有三十里时,沐云旖忽然感觉到扶玉在掌心发烫,低头一看,只见法器表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青灰色。
"不对劲。"顾北皱眉按住腰间罗盘,铜针正在逆时针飞速旋转,"前面的云层......像是被人用阴魂浆糊粘住了。"
秦川操控法器的手青筋暴起,紫色光芒数次被云层弹回:"这鬼天气,比魔域的迷雾还难搞!"话音未落,飞梭突然剧烈颠簸,众人透过舷窗望去,只见乾柳城方向腾起一片暗红色雾气,形状恰似无数婴儿张开双臂,在半空挥舞。
余晚晚轻抚古琴,冰蚕丝弦自动震颤出《警心曲》:"是血雾,里面裹着无数婴灵怨气。"她指尖压过琴弦,一道金光劈开血雾,却在触及城池边缘时化作万千光点,如泪般坠落。
安宁凑近舷窗,突然捂住嘴——血雾中隐约浮现出一张张婴儿的脸,有的双眼被缝住,有的嘴角裂至耳根,全都在对着飞梭伸出小手,掌心赫然印着焦黑掌纹。
"它们在喊......姐姐。"余晚晚脸色苍白,琴弦上渗出淡淡血迹,"求我们救它们......"
沐云旖握紧拂尘,银眉微蹙:"顾北,用先天八卦阵破雾;秦川,全速前进;安宁,撒净魂粉;晚晚,以琴音为引,带它们往生。"
众人各司其职,飞梭如利剑般劈开血雾的瞬间,沐云旖看见城下乱葬岗方向闪过一道红衣人影,怀中抱着个正在啼哭的婴儿,月光穿过那人身体,在地上投出透明的影子。
血雾散尽时,乾柳城终于露出真容。本该繁华的城池被厚重的黑雾笼罩,东城门的"柳"字大旗裂成两半,"卯"字部分沾着暗红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护城河的水呈紫黑色,河面漂着无数死鱼,肚皮朝上翻着,每只鱼眼里都卡着枚铜钱。
"看城墙上。"顾北声音发颤。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城墙垛口插满了拨浪鼓,每只鼓面上都用血写着"还我命来"。更骇人的是,城楼屋檐下挂着一排襁褓,随着夜风轻轻晃动,里面隐约露出婴儿的小脚,皮肤呈青紫色,脚踝上系着的不是红绳,而是脐带。
巳时三刻,飞梭降落在城西荒郊。五人徒步进城,发现街道两侧的店铺大多紧闭,唯有几家药铺和棺材铺敞开着门,门口挤满了神色惶急的百姓。
"给我来三钱朱砂!"
"黑狗血还有吗?快,我家婆娘刚有身孕!"
"求仙长赐道护身符,我家小宝才三个月大......"
沐云旖注意到,每个抱孩子的妇人都用黑布紧紧裹住婴儿,只露出一双眼睛,双手死死护着襁褓,像是生怕被人抢走。街角处,一个老汉跪在地上痛哭,面前摆着个空摇篮,旁边围着几个低声劝慰的邻居:"想开点,王大爷,您孙子......许是被菩萨接走了......"
"接个屁!"老汉突然抓起摇篮砸向墙壁,里面掉出几片带血的指甲,"分明是被妖人偷去炼了邪术!我亲眼看见那红影抱着孩子飞过墙头......"
街道中央,几个壮汉抬着具薄棺匆匆走过,棺材缝里渗出黑血,后面跟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襁褓,嘴里喃喃自语:"我的儿啊,娘给你报仇......娘给你报仇......"
安宁攥紧腰间短剑,剑柄上的驱邪符烫得掌心发疼。她路过一家玩具铺,发现橱窗里的布娃娃都被扯掉了脑袋,断颈处塞着张纸条,上面用歪扭的血字写着:"别碰!会哭!"
沐云旖选择了城中心的"悦来客栈"。掌柜的见她身着道袍,立刻点头哈腰迎上来,却在看到她腰间法器时,眼神闪过一丝惊慌。
"住店?客官楼上请,小店许久没来宗门高人了......"掌柜的声音发颤,擦桌子的抹布上沾着不明黑渍。
"城中最近发生的事,你可知情?"沐云旖直入主题,拂尘轻扫桌面,黑渍瞬间化作齑粉。
掌柜的脸色骤变,刚要开口,忽听楼梯传来响动。一个身着粗布衣裳的妇人扶着栏杆下楼,怀里抱着个熟睡的婴儿,看见沐云旖时,眼神突然变得惊恐,转身就往楼上跑,却不慎摔倒,婴儿被甩出去三尺远。
"小心!"沐云旖拂尘卷起婴儿,轻轻放在妇人怀中。却在触到婴儿的瞬间,心中一惊——这孩子身体僵硬如木,皮肤下没有丝毫气血流动,分明是具早已死去的尸体。
妇人意识到暴露,尖叫着夺门而出。沐云旖追至巷口,只见她跃进一口枯井,再探头时已不见了踪影。回到客栈,掌柜的已悬梁自尽,尸体下方用血写着:"别查了,会死......"
安宁在街头拦住个卖花的小女孩,对方约摸七八岁,梳着双髻,鬓间别着朵白色纸花。
"小妹妹,你知道城里的婴儿哭声是怎么回事吗?"安宁蹲下身子,掏出块糖糕递过去。
小女孩眼睛一亮,刚要伸手,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缩回手,警惕地左右张望:"姐姐是好人吗?"
"当然是。"安宁露出微笑,指了指腰间短剑,"姐姐是来抓坏人的。"
小女孩咬着嘴唇犹豫片刻,从怀里掏出个布偶,塞进安宁手里:"昨晚我看见红衣服的阿姨了,她从乱葬岗回来,怀里抱着个小弟弟,可是小弟弟的眼睛......"她伸手在自己脸上比画,"是空洞洞的!"
布偶做得很粗糙,却穿着件精致的红肚兜,上面绣着朵暗红色莲花。安宁突然想起魔域中琉璃的血色花瓣,心中一凛。
"后来呢?"她追问。
"后来阿姨看见我了,就朝我笑,"小女孩声音发抖,"她的牙齿好尖,像猫一样!然后她就说......"孩子突然浑身抽搐,七窍流出黑血,"说......别告诉别人......"
安宁抱着孩子冲向医馆,却在途中发现怀里只剩个布偶,孩子已化作一滩血水,在她袖口留下朵莲花形状的污渍。
顾北来到城西义庄时,守夜的陈老头正在给一具婴儿尸体缝合眼皮。
"小伙子,没事别来这地儿。"老头举起灯笼,照亮身后成排的小棺材,"这些天收的婴尸,比我前十年见的都多。"
"都是怎么死的?"顾北注意到每具尸体心口都有焦黑掌印,指甲缝里塞着黑色泥土。
"难说。"陈老头叹了口气,用银针挑开一具尸体的嘴,里面滚出枚铜钱,"有的是生下来就断气,有的是半夜被偷走,找到时已经成了这样......"他指了指尸体腹部的抓痕,"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娘胎里拽出来的。"
窗外突然传来拨浪鼓声,陈老头脸色煞白,连忙点燃三柱香:"来了,它们来了......"
顾北望向窗外,只见乱葬岗方向腾起淡淡雾气,无数光点如萤火虫般飘来,停在义庄屋顶。每颗光点都是个透明的小身影,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脑袋歪在一边,全都对着义庄里的婴尸伸出小手。
"它们在招伴儿。"陈老头颤抖着斟了三杯黄酒,"上个月开始,每到子时就来,只要有新的婴尸入殓,它们就......"
话音未落,所有小身影突然转头,空洞的眼窝对着顾北,嘴角咧开露出尖牙,齐声发出刺耳的笑声:"来了新哥哥......一起玩啊......"
顾北攥紧罗盘,却见指针指向自己腰间——不知何时,那里多了个血色襁褓,里面躺着具微笑的婴儿尸体。
秦川选择了城东的"得月楼",刚一进门就被浓郁的艾草味呛得皱眉。堂内坐满了人,却个个面色凝重,压低声音交谈。
"听说了吗?李娘子昨晚腹痛,竟从下身排出团血块,里面还有指甲!"
"我亲眼看见城隍庙的神像动了,怀里的婴儿在啃自己的脐带!"
"玄真子道长怎么还不来?再这样下去,咱们都得给妖人死!"
秦川挑眉,在角落坐下,点了壶龙井。倒茶的小二手背上有道新鲜的抓痕,呈三道并排的血印。
"小哥,这伤......"秦川指了指他的手背。
小二脸色一变,刚要开口,邻桌的老汉突然拍案而起:"怕什么!老子活了七十岁,还能被几个小鬼头吓死?"他晃了晃腰间的牛骨刀,"当年老子在战场上杀过百人,还会怕你们这些阴魂?有种来啊!"
话音未落,老汉突然瞪大双眼,喉咙里发出咯咯声,双手死死掐住自己脖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秦川连忙冲过去,却见老汉指甲缝里渗出黑血,在桌面上划出几个字:"玄真子是......"
最后一笔未落,老汉便断了气,死不瞑目,眼角挂着两行血泪。秦川抬头,发现茶馆里不知何时已空无一人,唯有柜台后站着个红衣妇人,正对着他微笑,怀里的婴儿伸出小手,掌心焦黑掌纹清晰可见。
余晚晚走进"回春堂"时,郎中正在给一位妇人诊治。妇人脸色青白,腹部高高隆起,却没有丝毫胎动。
"滑脉,但无胎心。"郎中捻着胡须,语气困惑,"怪哉,怪哉。"
"大夫,我这胎......"妇人抓住郎中手腕,指甲深深掐进对方皮肉,"是不是保不住了?"
余晚晚注意到妇人袖口露出的皮肤呈青紫色,上面爬着蛛网状的青筋,分明是被邪祟缠身的征兆。她悄然取出琴弦,轻轻拨出《望气曲》,只见妇人腹部腾起黑雾,里面隐约有个婴儿轮廓,正在啃咬自己的脐带。
"夫人这胎......"余晚晚刚要开口,妇人突然发出尖啸,双手抱住腹部剧烈抽搐,从口中吐出团血块,里面裹着具巴掌大的婴儿尸体,心口同样有焦黑掌印。
郎中吓得跌倒在地,余晚晚却注意到婴儿尸体手中攥着片衣角,正是西域魔修常穿的暗红色纱裙。她追出医馆,只见街角闪过一道红影,墙上用鲜血写着:"多管闲事,死!"
酉时,五人在客栈碰头。安宁抱着布偶,顾北腰间缠着血色襁褓,秦川袖口沾着黑血,余晚晚手中攥着红裙碎片,沐云旖则带来了掌柜的遗书。
"所有线索都指向同一个人。"沐云旖将琉璃花瓣放在桌上,"玄真子,还有......琉璃。"
听到这里,余晚晚的表情有些古怪……
顾北展开舆图,用朱砂在城北婴堂旧址画了个大大的叉:"根据百姓所言,玄真子会在月圆之夜开坛。而这里......"他指了指乱葬岗,"是血魂婴的聚集地。"
"那我们兵分两路。"余晚晚轻抚古琴,"我和师姐去婴堂,其他人去乱葬岗,子时三刻同时动手。"
安宁攥紧布偶,指节泛白:"这次,一定要让那些孩子安息。"
窗外,月亮已圆了大半,乾柳城的上空,阴云正在聚集,一场大战,在所难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