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天魔

安宁握紧玄剑，火灵根在剑身跃动，却驱散不了周身刺骨的寒意。幽冥渊深处的地面泛着青灰色，每走一步都有细密的裂纹在脚下蔓延，仿佛踩在随时会碎裂的琉璃上。空气中漂浮着絮状黑雾，时而凝聚成狰狞的面孔，时而又化作扭曲的肢体，擦过她的衣袖时，传来指甲刮擦金属般的刺耳声响。

这里与魔域截然不同。魔域的魔气是滚烫的、暴戾的，像沸腾的岩浆要将一切吞噬；而此处的气息阴冷粘稠，如附骨之疽渗入经脉。安宁警惕地扫视四周，玄剑划出的火弧在黑雾中留下短暂的亮痕，却照不穿三丈外的黑暗。她突然顿住——前方传来锁链拖曳的声响，和在林间遭遇血月教时如出一辙。

“难道...”她瞳孔微缩，火灵根猛地爆发出强光。就在这时，头顶的黑雾如活物般翻涌，无数惨白的手臂突然探出，指尖泛着青黑的尸斑。安宁旋身挥剑，玄火剑刃斩过之处，手臂化作黑烟消散，但更多的手臂从四面八方涌来。她咬紧牙关，剑招愈发凌厉，火轮在周身飞旋，将靠近的黑雾烧成齑粉。

然而，这些攻击仿佛只是诱饵。当安宁的注意力被牵制时，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缝隙，暗紫色的液体喷涌而出。她脚尖点地跃起，却见那液体遇空气瞬间凝固，化作荆棘状的锁链缠住脚踝。火灵根灼烧锁链，却只听见令人牙酸的滋滋声，锁链表面竟泛起冰晶般的光泽。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安宁喘息着斩断锁链，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她突然嗅到一丝熟悉的气息——那是在魔域时，面对天魔时感受到的威压。心脏猛地悬起，她握紧玄剑，朝着气息传来的方向缓缓移动。脚下的地面开始震颤，远处的黑雾如潮水般分开，显露出一座巨大的祭坛。

剑锋划过潮湿的岩壁，溅起一串幽蓝火花。安宁在火星明灭间看清了石壁上蠕动的暗纹——那些根本不是苔藓，而是细如发丝的魔气正在编织某种古老咒印。她反手将玄剑插回背后剑鞘，这个动作让左肩的伤口再度崩裂，温热血珠顺着银甲纹路渗入里衣。

"三清在上......"安宁咬破指尖在掌心画出血符，这是顾北教她的探魔诀。符咒亮起的瞬间，整条甬道突然扭曲变形，岩壁渗出粘稠黑液，地面浮现出无数张痛苦嘶吼的人脸。她踉跄后退两步，靴底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黏腻触感——那些根本不是石板，而是正在缓慢搏动的血肉。

前方黑影发出金属摩擦般的笑声："小剑修，我们又见面了。"天魔的身影从岩顶倒垂而下，漆黑甲壳上流转着暗红纹路，十二对复眼同时映出安宁苍白的脸。它说话时口器开合，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锯齿状牙齿："这次没有那些烦人的同伴，我们可以好好......交流。"

安宁突然暴起发难。玄剑出鞘带起赤红残影，剑锋精准刺入天魔第三对复眼之间的弱点。这是上次魔域之战用三条人命换来的情报，剑尖传来的阻滞感却让她心头剧震——本该脆弱的甲壳竟变得如玄铁般坚硬。

"你以为本座会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天魔的骨翼骤然展开，甬道顶部瞬间被削去三尺。安宁旋身避过飞溅的碎石，袖中暗藏的十二枚离火钉同时激射而出。钉身铭文在空气中燃起金线，结成天罗地网将天魔暂时困住。

借着火光，安宁终于看清所处之地。这是个直径百丈的球形洞窟，四壁布满正在收缩的肉瘤状器官，地面沟壑里流淌着荧光绿的黏液。最骇人的是穹顶——那里悬浮着数以千计的透明卵囊，每个里面都包裹着扭曲的人形。

"欢迎来到母巢。"天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离火钉组成的金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你们在幽冥渊破坏的不过是血月教的小把戏，这里才是真正的......"话音未落，安宁突然捏碎腰间玉符，爆发的清心咒暂时驱散了侵蚀识海的魔念。

她终于明白为何此地既像魔域又截然不同。当年仙魔大战遗留的虚空裂隙，竟被改造成了孕育新种天魔的温床！那些卵囊里恐怕都是被魔气改造的修士，难怪最近各门派失踪弟子数量激增。

"叮"的一声脆响，第一枚离火钉崩碎。安宁迅速结印，玄剑分化出七十二道剑影组成剑阵。就在天魔突破束缚的刹那，她咬破舌尖将精血喷在剑阵核心："焚天剑域，开！"

炽白火焰冲天而起，将最近处的十几个卵囊烧成灰烬。天魔发出刺耳尖啸，洞窟内所有肉瘤同时喷射出腥臭黑雾。安宁的护体灵气与黑雾接触时发出油炸般的声响，视野开始出现血色重影——这些雾气竟能腐蚀神识！

"没用的。"天魔的足肢插入地面，整个洞窟突然如活物般蠕动起来，"母巢会吸收所有攻击能量转化为......"它的话突然中断，因为安宁的剑不知何时已刺入它口器上方的神经节。这记偷袭角度刁钻至极，剑锋上缠绕的却不是火灵根之力，而是她从开始就暗中凝聚的冰魄寒气。

"多谢解说。"安宁冷笑一声引爆寒气，天魔上半身瞬间覆满白霜。她趁机飞掠向最近处的卵囊群，玄剑挥舞间斩断数十根连接卵囊的脐带状血管。紫黑色血浆喷涌而出，落地竟化作无数尖叫的魔虫。

天魔挣脱冰封时，安宁已破坏近百个卵囊。但它不怒反笑："你以为自己在救人？"随着它骨翼振动，那些被斩落的卵囊突然爆开，里面的半魔化修士如提线木偶般站了起来。他们眼眶里跳动着幽绿鬼火，脖颈以诡异角度歪斜着，却使出生前最擅长的功法朝安宁扑来。

"青城派的流云掌？"安宁格挡时认出招式，心脏狠狠抽紧。这个女修她见过，三个月前还在论剑大会上切磋过。就这么一晃神的功夫，七八道攻击已落在她背上，银甲碎片混着鲜血四下飞溅。

剧痛反而让神识清明起来。安宁捏碎最后三张雷符逼退围攻者，突然注意到所有魔化修士头顶都连着近乎透明的魔气丝线。顺着丝线望去，天魔正用前肢操纵这些丝线，而它甲壳上的红纹比方才黯淡了许多——维持控制显然需要消耗大量能量。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安宁脑中成形。她假装力竭单膝跪地，暗中将半数灵力注入玄剑。当魔化修士们一拥而上时，她突然暴起使出剑修禁招"星陨"，整个人化作流光直冲天魔本体。这招之所以被禁，是因施展者会承受经脉寸断的反噬。

剑光贯穿天魔胸腹的瞬间，安宁清楚听到自己骨骼碎裂的声音。但更可怕的是对方甲壳下露出的东西——那里没有内脏，只有一团跳动的暗红晶核，晶核表面浮现着与幽冥渊魔器如出一辙的符文。

"终于...发现了？"天魔破碎的口器里挤出怪笑，晶核突然爆发出刺目血光，"母巢...只是容器...真正的阵眼是......"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安宁被气浪掀飞到岩壁上。她看到自己的血在肉壁上画出长长轨迹，那些卵囊开始接二连三地自爆。最深处传来岩石崩裂的轰鸣，某种比天魔恐怖百倍的气息正在苏醒。

"原来...如此......"安宁用玄剑支撑着站起来，齿间不断溢出血沫。血月教在幽冥渊的行动根本是障眼法，他们真正要解封的是被镇压在母巢深处的上古心魔。这些天魔不过是心魔溢出的气息所化，就像树根末端长出的菌丝。

当第一缕暗紫雾气从地缝渗出时，安宁做出了决定。她将残存灵力全部注入丹田，开始逆转功法运行路线。这是剑修最后的拼命手段，一旦完成就会引爆毕生修为，代价是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这次...换我......"她望着掌心浮现的本命剑印轻声自语，突然被身后伸来的手按住了肩膀。纯净的水灵根之力涌入体内，强行中止了自爆进程。安宁愕然转头，看到本该在卵囊里的青城派女修站在身后，眼中绿火不知何时已变成清澈的蓝光。

更令人震惊的是，所有未被破坏的卵囊都在发出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那些连接修士的魔气丝线纷纷断裂，转化为精纯的灵气反哺宿主。天魔残骸发出不甘的嘶吼，却在白光中如春雪般消融。

"这是...净世莲火？"安宁认出了这种传说中的神物。女修虚弱地点头，指向洞窟某处："余师姐...留下的...后手..."

顺着她手指方向，安宁看到岩缝里嵌着半块焦黑的功德金莲碎片。原来余晚晚早在他们进入幽冥渊前就暗中布置了净化手段，这些被魔气侵蚀的修士之所以能保持一丝清明，全因金莲碎片在持续散发净化之力。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道金光从裂缝中迸射而出。安宁拽着女修急速后退，目睹整个母巢如同被无形大手揉捏般扭曲变形。在空间彻底崩塌的前一刻，她恍惚看到有道白衣身影站在心魔封印上抚琴，琴弦每动一次就有大量魔气化为飞灰。

当安宁再度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躺在幽冥渊外围的草地上。余晚晚正在不远处给伤员疗伤，顾北的阵盘悬浮在空中维持着空间稳定。她试图起身却牵动内伤，咳出的血沫里带着细碎冰晶——那是过度使用冰魄寒气的后遗症。

"别动。"沐云旖按住她肩膀，递来一碗冒着寒气的药汤，"你经脉里还有魔气残留。"安宁注意到她右手缠着浸血的绷带，不远处桑梓歆正在给孔维断裂的玉笛施修复术。

"母巢......"

"消失了。"余晚晚不知何时来到身边，琵琶上新增了三道裂纹，"但心魔本体已经转移。"她指向天际，那里有抹不易察觉的暗红色正在云层中流动，"它现在去找更适合的宿主了。"

安宁握紧玄剑想要站起，却被顾北按回原地。阵修青年难得露出严肃表情："你现在的状态连剑气都凝不出来。"他指向远处正在集结的各派修士，"等援军到齐再......"

"来不及。"安宁打断他，瞳孔微微收缩。她看到紫薯叼着的罗盘指针正在疯狂旋转——这是大凶之兆。仿佛印证她的预感，地面突然传来规律震动，就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地底苏醒。

余晚晚的琵琶突然自主发出预警音，她脸色骤变："所有人立即撤离幽冥渊！"话音未落，远处山峦如同融化的蜡烛般开始扭曲变形，数以万计的黑色触手破土而出。更可怕的是，每个触手顶端都睁开了布满血丝的眼球，而那些瞳孔的形状，赫然与人类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