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一宗,天枢峰。
晨钟刚响过三声,余晚晚便睁开了眼睛。窗外天色尚暗,但她已无睡意。这两个月来,她几乎夜夜如此——每当闭上眼睛,前世记忆的碎片就会如潮水般涌来,夹杂着封魔井下那个恐怖存在的低语。
她轻抚枕边的天音琴,七根琴弦在黑暗中泛着微光。自从那日觉醒了部分七弦仙尊的记忆,这把琴就仿佛有了生命,时常在她梦中自行鸣响。
"又做噩梦了?"隔壁床榻上,沐云旖的声音传来,带着刚醒的慵懒。
余晚晚轻轻"嗯"了一声,指尖无意识地拨动琴弦,发出一声清越的音符。"我梦见封魔井下的东西在呼唤我,说我的转世本就是它的安排。"
沐云旖翻身坐起,三十六面水镜无声浮现,在房间内布下隔音结界。"晚晚,这些话千万别让掌门听见。自从我们被立为'破劫五子',宗门对我们的监视就没停过。"
余晚晚苦笑。两个月前那场大战后,他们五人——她、沐云旖、秦川、顾北和安宁——被玄霄子亲自册封为"破劫五子",享宗门最高待遇。表面上是荣誉,实则是将拯救宗门乃至整个修真界的重担压在了他们肩上。
"辰时还要去天机阁接受秦川的推演训练。"沐云旖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再休息会儿吧。"
余晚晚摇头,披衣起身:"我去练琴。第七弦的力量我还没完全掌握。"
走出房门,山间的晨雾还未散去。余晚晚刚踏上通往琴台的小径,就感到数道神识从不同方向扫来——那是宗门派来"保护"他们的长老。自从成为破劫五子,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受到严密关注。
琴台设在悬崖边,下面是万丈深渊。余晚晚盘膝而坐,将天音琴置于膝上。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她感到体内元婴轻轻震颤,眉心的琴弦印记微微发热。
"不对,还是不对。"弹完一曲,余晚晚皱眉自语。她能感觉到第七弦中蕴含的强大力量,却始终无法自如驾驭。每次尝试深入,都会引发前世记忆的混乱涌现。
"音律之道,重在随心。"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余晚晚回头,看见顾北不知何时已站在琴台边缘。晨光中,他修长的身影仿佛与周围的山雾融为一体,周身隐约有星光流转——这是周天星辰诀大成的标志。
"顾师兄起得真早。"余晚晚收起琴弦上的灵力。
顾北走近,在她身旁坐下:"星辰推演显示,今日天机有变。我猜秦川会取消早课。"
果然,片刻后一道传音符飞来,在空中化作秦川的声音:"今日推演取消,午时丹霞峰集合,有要事相商。"
余晚晚与顾北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疑惑。秦川素来严谨守时,突然取消早课必有缘由。
"我去叫云旖。"余晚晚起身,"安宁应该已经在练剑了。"
顾北点头:"我去天机阁看看。"
当余晚晚和沐云旖来到丹霞峰时,发现安宁早已到了,正抱剑立于崖边,新领悟的裂空剑意让她周围三丈内的空气都呈现细微扭曲。秦川和顾北则站在一株古松下低声交谈,面前悬浮着秦川那副白玉棋盘,上面棋子自行移动,演化着某种复杂局势。
"出什么事了?"沐云旖挥手布下水镜结界,确保谈话不被监听。
秦川抬头,眼中带着罕见的凝重:"我的天机术推演出,血魔宗三日后将有大动作。而且..."他看向余晚晚,"与你母亲有关。"
余晚晚身体一僵。她的母亲沐夫人是太一宗前任圣女,因二十年前一场变故修为尽失,隐居在后山禁地边缘的"静心居",极少与外界接触。
"我娘?她与血魔宗有何关联?"
秦川摇头:"天机混沌,看不真切。但卦象显示,我们若想找到彻底封印血魔的方法,必须去见沐夫人。"
安宁皱眉:"后山禁地有长老轮值看守,我们五人同时前往必会引起怀疑。"
"所以需要计划。"顾北指尖凝聚一点星光,在空中勾勒出太一宗的地形图,"我观察过,每日酉时三刻,守备会进行交接,有约半刻钟的空隙。"
沐云旖咬唇:"可就算见到娘亲,又能如何?她已二十年不参与宗门事务了。"
"但她曾是最接近七弦仙尊秘密的人。"余晚晚轻声道,手指无意识地抚过眉心琴弦印记,"我前世记忆中有她的身影。"
五人商议许久,最终敲定计划:今日各自如常修炼,黄昏时分分头前往静心居,由熟悉后山地形的沐云旖带路避开巡逻。
离开丹霞峰时,余晚晚感到一阵莫名心悸。她回头望去,只见云海之上,一只血色乌鸦正无声盘旋,转眼消失在天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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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将至,余晚晚借口研习琴谱独自留在琴室。确认无人监视后,她施展遁术悄然离开。按照计划,她需绕经灵药园,从一条鲜为人知的小径前往静心居。
灵药园在晚霞中静谧如画,各种灵药散发着淡淡光辉。余晚晚刚穿过一片紫灵芝丛,忽然听到前方传来低语。
"...
血祭所需材料都准备好了吗?"
"还差三味主药,但厉长老说最迟后天..."
声音戛然而止。余晚晚屏息凝神,借着灵药掩护缓缓后退。透过枝叶缝隙,她认出说话者是丹峰的两名执事,其中一人手中正拿着一个血色玉瓶。
血魔宗的渗透比她想象的更严重!
绕了一大圈,余晚晚终于来到静心居外。这是一座掩映在青竹中的朴素院落,院门上挂着"静心"二字木匾,笔迹清秀却透着沧桑。
沐云旖已在院外等候,见她到来明显松了口气:"路上没遇到麻烦吧?"
余晚晚摇头,将灵药园的见闻低声告知。沐云旖脸色顿变:"丹峰果然有问题!秦川的预感没错。"
不多时,其余三人也陆续到达。安宁最后一个到,衣角有轻微烧焦痕迹。
"遇到了点小麻烦。"见众人目光,安宁淡然解释,"执法堂的赵长老突然查岗,我不得不用剑意制造了场小火引开他。"
沐云旖取出一枚玉符按在院门上,门无声开启:"快进来,娘亲在等我们。"
静心居内比外观更为简朴,几间竹屋围成的小院,中央一株老梅树,树下石桌石凳。一位素衣女子背对众人坐在石凳上,长发如瀑垂至腰际。
"娘,我们来了。"沐云旖轻声唤道。
女子缓缓转身。余晚晚第一次看清沐夫人的容貌——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多了几分出尘之气,只是眉眼间锁着化不开的忧郁。
"晚晚..."沐夫人目光落在余晚晚眉心琴弦印记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你终于来了。"
余晚晚上前行礼,却不知该如何称呼。沐夫人似是看出她的犹豫,轻叹道:"你虽转世为我女儿,灵魂却是七弦仙尊。不必拘礼,叫我沐姨便可。"
秦川上前一步,恭敬道:"沐前辈,我们此番前来,是想请教关于封魔井和七弦仙尊的事。"
沐夫人示意众人坐下,素手轻挥,一道无形结界笼罩小院:"我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血魔宗即将再次行动,而你们尚未准备好。"
她看向余晚晚:"你可知为何七弦仙尊会选择转世?"
余晚晚摇头。她觉醒的记忆碎片中,只有血战的场景和封印血魔的最后一刻,却无前因后果。
"因为封魔井下的东西,本就是你的一部分。"沐夫人语出惊人。
五人同时变色。安宁的剑意瞬间爆发,将周围竹叶尽数斩落:"这不可能!"
沐夫人不以为忤,继续道:"三百年前,七弦仙尊为突破境界,尝试将心魔具现化后斩除。然而心魔脱离本体后不但未被消灭,反而吸收了天地间的至邪之气,化为万古血魔。"
余晚晚如遭雷击,前世记忆的碎片突然串联起来——那场惊天大战,那个与自己容貌相似的血色身影,最后时刻的决绝封印...
"所以血魔宗处心积虑引我转世,是因为..."她声音发颤。
"因为只有你才能解开最后的封印。"沐夫人点头,"血魔是你心魔所化,与你同源。封印既是禁锢,也是保护——防止它被更强大的存在利用。"
顾北眼中星光流转:"沐前辈的意思是,血魔宗背后另有主使?"
沐夫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秦川:"天机阁顶层有一面'观天镜',你可曾见过?"
秦川一怔:"那是镇阁之宝,只有掌门和首座有权..."
"镜后有七弦仙尊留下的预言。"沐夫人打断他,"关于真正的劫难。"
一阵沉默。院中老梅无风自动,落下几片花瓣。
沐云旖握住母亲的手:"娘,我们该怎么办?"
沐夫人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旧玉简:"这是通往'藏经古洞'的钥匙。洞中有七弦仙尊留下的真正传承,需你们五人合力才能开启。"
余晚晚接过玉简,触手冰凉。玉简上刻着七道琴弦纹路,与她眉心印记呼应着微微发亮。
"古洞在何处?"安宁问。
"后山禁地,封魔井旁。"沐夫人语出惊人,"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