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经崖的琴音余韵在山谷间回荡,余晚晚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些不属于她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白衣女子站在尸山血海之上奏琴,血色月光下,七根琴弦一根接一根断裂...
"晚晚?"
安宁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余晚晚猛地咬破舌尖,血腥味让她暂时清醒。她看到剑修的手按在剑柄上,骨节发白。
"那琴声..."余晚晚喘息着,"是《天音镇魔曲》的逆奏版。"
安宁瞳孔微缩。逆奏功法是太一宗禁忌,意味着将正统心法倒行逆施,往往会产生极其邪恶的效果。
"先离开。"安宁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有人在用神识扫描这片区域。"
余晚晚任由他拉着隐入阴影。她的神识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诡异的琴音,眉心琴弦印记灼热得像是要燃烧起来。恍惚间,她看到藏经崖深处有一个血色祭坛,上面悬浮着一架白骨制成的琴...
#二
寒潭洞府内,余晚晚将所见所闻告知沐云旖。水镜仙子听完后,七十二面水镜同时泛起涟漪——这是她极度震惊时的表现。
"你说...七弦仙尊可能与你..."沐云旖斟酌着用词,"有血脉联系?"
余晚晚抚摸着天音琴上那点朱红。自从藏经崖回来后,这滴精血变得愈发鲜亮,仿佛有生命般微微搏动。
"不止是血脉。"她轻声道,"我感觉她的记忆在我体内苏醒。有时我会突然知道一些从未学过的东西,比如..."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琴弦上一拂,奏出几个古怪的音符。洞府内的灵气突然凝固,沐云旖的水镜齐齐结冰。
"这是...冻结时空的琴技?"沐云旖声音发颤,"传说七弦仙尊的绝学'刹那永恒'?"
余晚晚自己也吓了一跳。她刚想解释,突然脸色剧变,天音琴自发护主,七根琴弦交织成网挡在她面前。
几乎同时,洞府顶部传来"咔"的一声轻响——有人正在破解寒潭禁制!
沐云旖反应极快,七十二面水镜瞬间组成幻阵。余晚晚则拨动羽弦,一道无形音波穿透寒潭,将外界的景象反馈回来。
潭边站着三个人:执法长老周不惑、药堂首座柳青烟,以及...本该在闭关的大长老赵无极!
"奇怪,明明追踪术指向这里。"柳青烟手中一枚血色丹药不断旋转,"难道那丫头真死了?"
赵无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潭水。余晚晚通过音波"看"到他袖中藏着一枚血色玉简,与玄霄子当初袖中的几乎一模一样。
"继续找。"赵无极声音冰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主上需要她的琴魂完成仪式。"
周不惑突然抽动鼻子:"有沐家那丫头的气息。她们关系密切,或许..."
余晚晚和沐云旖对视一眼,同时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赵无极口中的"主上",竟然真的是七弦仙尊!
#三
外界三日,洞中九日。
余晚晚利用这段时间差疯狂修炼七弦仙尊记忆中浮现的功法。最令她不安的是,这些功法修炼得越深,她与天音琴的联系就越紧密,而琴身上那点朱红就扩散得越快——现在已经蔓延到第三根琴弦了。
"不能再练了。"第九日清晨,沐云旖强行打断她的修炼,"你的眼睛...变成金色了。"
余晚晚看向水镜,悚然发现镜中的自己眉心的琴弦印记已经变成暗金色,瞳孔中也泛着不自然的金芒,与记忆中七弦仙尊的模样越发相似。
"我控制不住。"她痛苦地抱住头,"每次入定都能听到她的声音...她说我们本就是一体..."
沐云旖将她的头按在自己肩上,水灵之力温柔地包裹住两人:"记住你是谁。你是余晚晚,六岁偷懒不练琴被师父罚抄琴谱,十二岁因为调不好徵弦哭了一整晚,十七岁..."
余晚晚突然僵住。一段陌生的记忆浮现出来:白衣女子跪在封魔井边,七窍流血却仍在弹琴,最后一根琴弦断裂时,她将毕生修为凝成一滴精血射向远方...
"那是...我的前世?"余晚晚喃喃自语。
沐云旖还未来得及回答,洞府突然剧烈震动。余晚晚的天音琴自动飞起,七根琴弦绷得笔直——这是极度危险的信号!
"有人强行破阵!"余晚晚一把抓住沐云旖,"从暗门走!"
两人刚冲进密道,身后的冰晶王座就炸成了碎片。余晚晚回头一瞥,看到赵无极手持一柄血色玉如意,正将寒潭水生生劈开!
"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沐云旖边跑边问,"这可是七弦仙尊布置的..."
余晚晚心头一震:"除非...他能感应到仙尊的气息..."
密道尽头是后山一片竹林。两人刚钻出来,就看见顾北的星盘悬浮在半空,北斗七星的光辉组成一个箭头,指向西北方。
"顾北在指路。"余晚晚毫不犹豫地跟上,"他一定发现了什么。"
星光箭头最终指向太一宗最古老的建筑——问心殿。传说这里是七弦仙尊当年闭关的地方,平日由掌门亲自镇守,此刻却空无一人。
殿门上的禁制对天音琴有反应,余晚晚轻松进入。殿内陈设简朴,唯有一架古琴悬浮在中央,琴身上刻着"问心"二字。
"这是...七弦仙尊的本命法器?"沐云旖惊叹。
余晚晚却如遭雷击。在看到问心琴的瞬间,她体内的灵力突然暴走,眉心印记灼痛得像是要裂开。无数记忆碎片喷涌而出,这次不再是片段,而是连贯的画面——
白衣女子站在封魔井边,身后是无数太一宗弟子的尸体。她不是在封印血神,而是在...喂养它!
"不...这不可能..."余晚晚跪倒在地,天音琴发出悲鸣。
沐云旖正要扶她,问心琴突然自动奏响。琴音形成的结界将两人隔开,一个虚幻的白衣女子身影出现在余晚晚面前。
"你终于来了,我的转世。"白衣女子轻笑,声音与余晚晚一模一样,"别抗拒了,我们本就是一体。"
余晚晚想要后退,却发现身体动弹不得。白衣女子——或者说七弦仙尊的残魂——轻轻抚摸她的脸:"你以为当年是你在封印血神?不,是我借你的手完成千年未竟之事。"
"你...是堕仙?"余晚晚艰难地问。
七弦仙尊的笑容变得诡异:"仙与魔,不过是一念之间。我镇压血神千年,它的力量早已侵蚀我的心神。现在,让我们合二为一..."
她的身影开始融入余晚晚体内。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问心琴突然变调,奏出一段截然不同的旋律。余晚晚怀中的天音琴也随之共鸣,两把琴的声音交织在一起,竟暂时阻断了融合过程。
"问心琴有自己的器灵!"沐云旖在外面大喊,"它在帮你!"
余晚晚福至心灵,突然拨动天音琴上那根已经完全变红的第一弦。琴音如血,问心琴应和而鸣,七弦仙尊的残魂发出痛苦的嘶吼。
"你竟敢...反抗我?"残魂的面容扭曲,"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
余晚晚十指按弦,鲜血从指尖渗出染红琴弦:"不,没有你,我才是真正的我。"
她奏响六岁时自创的那首小调,简单朴素的旋律却让问心琴大放光明。残魂如遭雷击,身形开始涣散。
"愚蠢!"残魂厉喝,"没有我的力量,你如何对抗赵无极?如何阻止血神降临?"
余晚晚抬头,眼中的金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坚定的本色:"用我自己的方式。"
最后一缕残魂消散前,余晚晚听到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问心琴停止鸣响,琴身上浮现一行小字:
"心弦动处,魔念自消。"
#四
余晚晚从问心殿出来时,已是深夜。沐云旖紧张地迎上来,却发现好友的气质发生了微妙变化——眉心的琴弦印记淡了许多,眼神却更加清澈。
"你...还是晚晚吗?"沐云旖小心翼翼地问。
余晚晚微微一笑:"比任何时候都更像我自己。"
她简单讲述了问心殿内的遭遇。原来七弦仙尊当年确实镇压了血神,但千年镇压过程中,血神的意志逐渐侵蚀了她的心神。为避免彻底堕魔,仙尊选择兵解转世,并将纯净的部分修为封印在问心琴中。
"赵无极他们侍奉的'主上',是仙尊被污染的那部分残魂。"余晚晚轻抚天音琴,"她想借我的身体重生。"
沐云旖倒吸一口冷气:"那现在..."
"暂时压制住了,但没完全消灭。"余晚晚望向藏经崖方向,"我们必须阻止他们的仪式。根据问心琴给我的信息,下次血月之夜,他们就要强行打开两界通道。"
正说着,一枚白玉棋子突然从黑暗中射来,精准地落在余晚晚掌心。棋子触手温热,上面用极细的线条刻着一幅微型地图——是秦川的手笔!
地图标注了一个隐蔽的山洞,位于执法堂地牢下方。最令人震惊的是,地图角落画着一把小剑和星辰图案——安宁和顾北也在那里!
"秦川怎么知道我们在这?"沐云旖惊讶道。
余晚晚将棋子握紧:"他从来都知道。葬礼上那局棋,就是在告诉我他看穿了假死。"
两人借着夜色潜向执法堂。途中,余晚晚突然按住沐云旖,天音琴无声震颤——前方树丛中,一个黑袍人正在与赵无极密谈。
"...主上很满意这次的祭品。"黑袍人声音嘶哑,"但还差最后一件——七弦仙尊的转世之身。"
赵无极冷笑:"放心,她一定会来。琴修一脉最重情义,只要抓住她那几个同伴..."
余晚晚和沐云旖对视一眼,同时想到一个问题:安宁他们可能有危险!
#五
执法堂地牢比想象的还要阴森。余晚晚用天音琴的"无弦之境"带着沐云旖潜行,越往下走,空气中的血腥味就越浓。
最底层的密室中,景象令人毛骨悚然:秦川、安宁、顾北三人被血色锁链吊在半空,下方是一个正在运转的祭坛。更可怕的是,玄霄子掌门竟然也被囚禁在一旁,胸口插着七根封魔钉!
"掌门师叔!"沐云旖差点惊呼出声。
余晚晚捂住她的嘴,仔细观察。她发现秦川虽然看似昏迷,手指却在以特定节奏轻敲大腿——是太一宗秘传的摩尔斯密码!
「...假死...妙计...掌门...无辜...大长老...血魔...合作...等...信号...」
余晚晚刚解读完,祭坛突然血光大盛。赵无极带着黑袍人走进来,手中捧着一个血色玉盒。
"时辰到了。"赵无极狞笑,"用你们的血,恭迎主上降临!"
就在他打开玉盒的瞬间,余晚晚拨动了天音琴第七弦——那根看不见的"心弦"。整个密室突然陷入绝对寂静,所有人的动作都变得极其缓慢。
"这是...刹那永恒?"沐云旖震惊地看着四周凝固的血光。
余晚晚嘴角渗血:"简化版,只能维持十息。快救人!"
两人冲向祭坛。余晚晚用天音琴切断血色锁链,沐云旖则用水灵之力拔出玄霄子胸口的封魔钉。刚救下四人,余晚晚就喷出一口鲜血,时间流速恢复正常!
"余晚晚?!"秦川第一个反应过来,"我就知道..."
赵无极的怒吼打断了他们:"贱人!你竟敢..."
一道剑光闪过,安宁不知何时已经脱困,长剑直指赵无极咽喉。与此同时,顾北的星盘亮起,北斗七星的光辉将黑袍人牢牢定住。
"晚晚...做得好..."玄霄子虚弱地睁开眼,"现在...完成最后的封印..."
他颤抖着指向祭坛下方。余晚晚这才发现,那里刻着一个微缩版的七弦封印阵,阵眼处正好是天音琴的形状!
"不!"赵无极暴起发难,元婴期的威压让整个密室都在震颤,"主上答应给我永生!"
余晚晚不退反进,天音琴横在胸前。当赵无极的血色玉如意砸来时,她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主动撞向如意,任由它刺穿自己的肩膀!
"晚晚!"沐云旖惊叫。
鲜血顺着玉如意流下,滴在祭坛上的封印阵中。余晚晚忍着剧痛拨动琴弦,奏响《天音镇魔曲》的最后一个乐章。鲜血为引,琴音为媒,封印阵爆发出耀眼的金光。
"你...你竟然..."赵无极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臂开始石化,"这是...同归于尽的禁术!"
余晚晚面色苍白如纸,却露出胜利的微笑:"七弦仙尊留下的真正后手...以琴修之血,永镇邪魔。"
金光迅速蔓延,赵无极和黑袍人眨眼间就变成了石像。密室开始崩塌,安宁一把抱起余晚晚,众人急速向外撤离。
逃到安全地带后,余晚晚已经气若游丝。玄霄子不顾自身伤势,将最后一点灵力渡给她:"傻丫头...何必用禁术..."
余晚晚虚弱地笑了:"值得。"她看向远处渐渐泛白的天际,"这次...我是真的...要死一死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体突然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晨风中。唯有天音琴悬在半空,琴身上七根弦俱已断裂,但那点朱红却鲜艳如初。
沐云旖跪倒在地,泪水化作珍珠滚落。安宁的剑深深插入地面,剑身嗡鸣不止。秦川的棋子散落一地,组成一个"生"字。顾北的星盘上,北斗七星异常明亮。
玄霄子长叹一声,拾起天音琴:"她以身为祭,完成了七弦仙尊未竟之事。但这把琴..."
老掌门轻抚琴身,那点朱红微微发亮,仿佛在回应他的触摸。
"琴在,魂不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