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

裴昭站在渡厄舟头，看着脚下翻涌的黑浪。船身在怨气凝成的漩涡中剧烈摇晃，掌心的青铜罗盘突然迸发刺目青光。

"公子当心！"船夫脸色惨白，"这...这不是往生路！"

话音未落，整艘渡厄舟猛地倾斜。裴昭踉跄着扶住栏杆，手腕上的星月镯突然变得滚烫。他低头望去，发现本该漆黑如墨的江水里，漂浮着密密麻麻的往生灯——那些灯芯里跳动着的，分明是人眼。

阴风吹起他的青衫，一张绣着曼陀罗的金丝面具贴在了他脸上。记忆如潮水般涌来，神殿玉阶上折断的龙首杖，被业火烧焦的指尖，还有最后那个穿透胸膛的冰蓝色骨刺...

"哥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蛊惑的甜腻。

裴昭猛地转头，看见白衣女子赤足踏浪而来。她鬓间簪着九盏骷髅灯，眼瞳却是苍青色，"阿姐等你很久了。"女子抬手抚过他戴着面具的脸，指尖所过之处，皮肤下浮现出暗金色咒文。

渡厄舟突然开始崩解，船板化作齑粉。裴昭感觉身体被什么拖入水中，最后一刻看到的画面，是女子脖颈处浮现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莲花烙印。

裴昭坠落的瞬间，耳畔响起星灵低语："九曜轮转...天命昭昭..."手腕上的星月镯迸发出耀目星光，将扑来的骷髅鱼群逼退三尺。

他落在一片淡金色的河流中，水面倒映的不是自己的面容，而是一袭绣着银龙的紫袍。水流突然变得粘稠，裹挟着他向河底沉去。无数透明锁链从虚空中浮现，缠住他的四肢——那是忘川河特有的拘魂索。

"裴昭公子可愿与我做场交易？"

清冷的女声伴着檀香传来。裴昭猛然抬头，看见忘川河对岸坐着的老妪，她白发如雪，眼眶却是两个燃烧的业火红莲。老妪手中捧着的碗里，褐色的药汁泛着诡异的金色涟漪。

正当裴昭犹豫时，水面突然浮起数盏莲花灯。每盏灯芯都跳动着一颗鲜活的人心，他认得出其中一颗跳动的正是方才鬼市掌柜的那双灰眸。莲花灯组成巨大的阵图，将他的神魂困在中央。

"姐姐说过，天界神明的眼睛最好看。"苍溟妹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次她穿着染血的嫁衣，头戴九凤冠。她脖颈间的莲花烙印渗出黑雾，缠绕住裴昭的咽喉，"裴昭哥哥，喝了这碗汤，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裴昭突然看清碗底的铭文——那分明是天界诛邪殿的印记。手腕上的星月镯突然炸裂，无数星屑汇聚成剑刺向苍溟妹妹的后心。与此同时，老妪手中的孟婆汤化作巨蟒扑向水面阵图。

"住手！"老妪嘶吼着拍碎茶盏，褐色药汁在空中凝结成八个篆字，"这是三界契约，违约者当受天雷诛——"

话音未落，整个忘川河突然沸腾。裴昭看到无数破碎的画面在水中闪现：戴着青铜面具的神君站在尸山血海中，手持玉简的仙官跪在雨中哭泣，还有...苍溟妹妹被冰蓝色骨刺贯穿的瞬间。

"哥哥终于想起来了？"苍溟妹妹的脸上浮现癫狂的笑容，她扯开嫁衣，胸口赫然插着一柄锈迹斑斑的龙首杖。那是裴昭在神殿废墟里找到的断杖，此刻杖尖还在滴落黑血。

星月镯彻底碎裂，裴昭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伤口涌出。那些星屑化作流光钻入他的神魂，在记忆深处拼凑出真相的碎片——苍溟妹妹转世的每一步，都是按照千年前神魔大战的剧本在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