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月浮光录》第一卷·漆蜕

第8章雕填遗梦

一

墨色浸透的子时，月光如同被研磨过的银粉，顺着故宫裱画室雕花窗棂的缝隙，悄然渗入室内。窗棂的阴影在未干的漆面上缓缓游走，凝成霜色涟漪，宛如一幅动态的水墨画卷。空气中弥漫着生漆特有的腥甜气息，与檀木熏香交织，勾勒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氛围。

谢云隐屏息凝神，手中的犀角刀悬在万历帝漆棺断纹上方，刀刃微微颤抖。这把刀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牵引，刀尖感应到漆层深处的记忆波动，竟自行在棺木表面镌刻出《髹饰录》失传的"填漆八法"。刀光闪烁间，细腻的纹路在漆面上逐渐显现，每一道刻痕都像是在唤醒沉睡已久的秘密。

当第四道"雪隐纹"完成的瞬间，寂静的裱画室中突然传出一声尖锐的婴啼，声音凄厉而诡异，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紧接着，黑色漆液如同活物一般，顺着刀槽汩汩涌出，在地面蜿蜒成一幅栩栩如生的《东京梦华录》记载的州桥夜市图。画中，行人熙熙攘攘，商贩吆喝声此起彼伏，甚至连夜市上的灯火都仿佛在摇曳。

"谢工！"助理小陈举着光谱仪的手不住颤抖，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与震惊，"漆液成分显示...这根本不是明代的物质！检测出的元素组合，在已知的历史记载中从未出现过！"

小陈的话还未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漆棺轰然洞开。浓烈的黑色雾气从棺内喷涌而出，待到雾气渐渐散去，八百具漆胎人偶端坐棺中，每尊手中都捧着滴血的雕填漆器。这些人偶神态各异，却都面容苍白，仿佛被抽走了灵魂。谢云隐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些人偶的面容，竟与三年来全球失踪的漆艺大师们完全吻合，仿佛他们的魂魄都被囚禁在了这一具具漆胎之中。

二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实验室里，虞青瓷的解剖刀在暗格里的人偶眉心凝滞。实验室的荧光灯将人偶的面容照得惨白，那眉眼与她有八分相似，仿佛是她的孪生姐妹。基因测序仪正在疯狂运转，吐出长达三米的报告纸，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数据让人眼花缭乱。

当她的目光扫过第七日凝血酶原时间的检测结果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人偶胎骨中的漆酚竟与她染色体端粒的甲基化模式完全同步。这诡异的发现，仿佛在暗示着她与人偶之间存在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虞青瓷强压下心中的不安，拿起紫外线灯照射人偶瞳孔。刹那间，暗室的墙壁突然浮现出宣和年间的漆器局全景。画面中，八十名工匠神色肃穆，正在进行一场血腥的血祭。为首的掌案女子身着华丽的服饰，容貌与虞青瓷别无二致，她眼神坚定，手中的雕填刀泛着冷光。

"砰！"

一声巨响打破了实验室的寂静。实验室的防弹玻璃突然炸裂，十二枚漆木蒺藜穿透红外警报网，如利箭般射向虞青瓷。她反应迅速，侧身翻滚躲避。在翻滚的瞬间，她瞥见人偶手中的雕填漆盒自动弹开，露出半幅用犀皮技法绘制的星宿图。这幅图她再熟悉不过，正是父亲失踪前修复的最后一件文物。她颤抖着双手，翻到盒底，朱砂写着"靖康元年二月六日亥时三刻"，这串数字仿佛是打开某个秘密的钥匙。

三

汴河的倒影在谢云隐染漆的掌纹里轻轻荡漾，如同虚幻的梦境。他踏着棺中涌出的漆液，顺着那幅州桥夜市图的指引向前追踪。夜色中，他看见远处的糖人摊正在冒出袅袅青烟，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气息。

当他的指尖触碰插在草靶上的朱雀糖画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整条长街的灯笼突然变成漂浮的漆器，每个灯罩里都囚禁着一个挣扎的匠魂。他们面容扭曲，眼神中充满了痛苦与绝望，无声地呐喊着。卖饆饠的老者缓缓抬起腐烂的面庞，眼中闪烁着幽绿的光芒，他递来盛满黑漆的木碗，声音沙哑而阴森："饮下漆渊水，可见虞娘子..."

谢云隐本能地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脚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他手腕上的沉香手串突然崩断，珠子坠入漆碗，激出金色的漩涡。透过漩涡，他看见虞青瓷正在现代实验室与人偶对视，而她身后的阴影里，三年前失踪的师父正举起滴血的雕填刀，眼神中充满了杀意。

四

虞青瓷的银鎏金耳坠迸出火星，在昏暗的实验室中划出一道道耀眼的光芒。第九枚漆木蒺藜擦过她的耳际，锋利的边缘在她的皮肤上留下一道血痕。她终于看清袭击者的装束——北宋漆器局匠人的朱红短褐，腰间却别着九霄阁的钛合金身份牌，这种古今混搭的装扮，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当对方甩出缠着漆线的流星锤时，暗格里的人偶突然像是被唤醒了一般，竟跃起挡在虞青瓷身前。它用失传的"撕筋"技法，将漆线编织成天罗地网，动作行云流水，仿佛经过了无数次的演练。

"青瓷接刀！"

虚空传来父亲熟悉的呐喊，一柄雕填漆刀穿透时空裂隙，朝她飞来。虞青瓷下意识地反手握住刀柄，刹那间，八百年前的记忆如汹涌的潮水般灌入她的脑海。宣和七年上元夜，月光如银，她亲手将父亲推入沸腾的漆缸，只为完成那场未竟的"封魂髹"。记忆中的画面如此清晰，父亲眼中的震惊与绝望，让她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五

州桥夜市的糖画朱雀突然振翅，发出一声清脆的啼鸣，打破了时空的界限。谢云隐追着神鸟，穿过三重漆门，闯入了正在举行血祭的漆器局地窖。地窖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八百匠人面色苍白，将毕生精血注入漆缸。为首的虞掌案神色决然，她割开手腕，鲜血滴入漆缸，高呼："以我漆脉，封魂问天！"

当她的血触到漆面时，所有匠人的魂魄化作金丝，如流光般织入那件未完成的雕填捧盒。捧盒表面的纹路在金丝的注入下，逐渐变得生动起来，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

与此同时，现实中的故宫地库剧烈震颤，仿佛发生了一场小型地震。陈列的文物在展柜中摇晃，发出叮叮当当的碰撞声。谢云隐从时空裂隙跌出时，正撞见虞青瓷手持雕填刀刺向人偶。刀尖触及胎骨的瞬间，实验室所有漆器同时迸发血光，光芒耀眼夺目。

墙壁上浮现出靖康之变当夜的场景：金兵的铁蹄无情地践踏着大地，火光冲天，哀嚎声遍野。虞氏匠族在这最后的时刻，用他们最后的气力，将八百魂魄封印在七十二道工序之中。这些工序不仅是技艺的传承，更是他们守护秘密的最后防线。而如今，这个跨越时空的秘密，正在一点一点地被揭开，等待着谢云隐和虞青瓷的，又将是怎样惊心动魄的冒险呢？

第8章 雕填遗梦

第8章雕填遗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