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的瞳孔骤然收缩，识海中那道沙哑的声音像一根冰锥，精准刺入他记忆的最深处。
熟悉感如潮水般涌来——这声音里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尾音震颤，像极了某个深夜他蜷缩在杂役房角落，望着窗外寒星时，喉间溢出的自嘲低语。
"你是谁？"他下意识后退半步，却撞在身后冰凉的石壁上。
星骸的光芒穿透他的道袍，在地面投下一片刺目的光斑，将他的影子拉得扭曲细长，与虚空中那道模糊的身影重叠出诡异的轮廓。
"影辰。"那声音低笑，每一个字都像石子投入深潭，在识海中激起黑色涟漪，"你忘了吗？
当年在青竹峰挑水时，你望着内门弟子驾驭剑光掠过头顶，心里是不是有个声音在说'凭什么他们能飞，你只能弯着腰？
'；在血魂谷被三阶赤鳞蛇咬穿大腿时，你疼得咬碎三颗牙，可脑子里是不是有个念头在尖叫'死了算了，反正没人会记得你'；还有..."
话音未落，林辰的识海突然翻涌。
无数画面如碎镜般炸裂——青竹峰清晨的霜露凝结在扁担上，他的肩窝被磨得血肉模糊却还要笑着说"不碍事"；血魂谷的月光照在他腿上的蛇毒伤口，紫黑的血滴在岩石上绽开诡异的花；更深处，是江羽裳递来疗伤丹时他强压下的悸动，是周逸尘为他挡下致命一击时喷在他脸上的温热血珠...
"够了！"林辰捂住头颅，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能清晰感觉到识海深处有根看不见的线，正将这些记忆碎片编织成锋利的刀刃，每一片都精准割向他最脆弱的地方。
影辰的身影终于凝实。
那是个与林辰容貌相同的男子，只是眼尾染着暗红，嘴角挂着讥诮的笑，身上的气息与星骸的光辉截然相反，像一团被压制多年的阴火。
"我是你所有不甘、恐惧、怨怼的总和。"影辰抬手，指尖凝聚起一团黑雾，"你以为藏得很好？
每次被外门执事羞辱时你攥紧的拳头，每次看着别人天赋碾压你时咽下的苦涩，每次濒死时对生的贪念...这些情绪早就在你识海扎根，比《太清玄元炼体诀》的印记更深。"
林辰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他的意识被某种力量强行拽入识海深处，眼前的景象瞬间变换——原本空荡的识海化作一片血色战场，破碎的剑刃插满焦土，远处漂浮着半透明的记忆残片：杂役房的破窗、血魂谷的蛇巢、星神殿初代星神消散的光点...
"这里是你的意志战场。"影辰的声音在四面八方响起，"赢了，你继续做你的'正道楷模'；输了..."他的指尖黑雾突然暴涨，化作一条狰狞的巨蟒，"混沌会顺着我撕开的裂缝涌入，到时候这具身体里住的，可就不只是你了。"
巨蟒嘶鸣着扑来，林辰本能地侧身翻滚。
但这是识海，物理躲避毫无意义。
蟒吻擦过他左肩的瞬间，他清晰感受到灵魂被灼烧般的剧痛——那是当年赤鳞蛇毒未清时的旧伤，此刻竟在识海中具象化，疼得他几乎蜷缩成一团。
"没用的。"影辰的笑声像针，"你的炼体诀能强化肉身，可这里是精神世界！
你越挣扎，那些被你压在心底的情绪就越强大——你以为自己够坚定？
初代星神都败在意志分裂上，你算什么？"
林辰咬着牙爬起来。
他能看见自己的神识在识海中显现，像一团微弱的金芒，而影辰的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周围。
他突然想起初代星神消散前的话："内心的阴影...我自己的信念...真的足够坚定吗？"
"不。"他低声说，金芒突然明灭两下，"我不是初代星神。"
影辰的动作顿了顿："你说什么？"
"他们的道是星神之道，我的道..."林辰抬起头，金芒开始稳定地扩散，"是守护。"
记忆突然不受控制地翻涌——不是痛苦，而是周逸尘拍着他肩膀说"兄弟我这条命给你"时泛红的眼眶；是江羽裳在他重伤时守了三天三夜，眼尾沾着药渣却依然清冷的模样；是苏墨蹲在篝火旁烤兔子，说"跟着辰哥，就算死也死得痛快"时发亮的眼睛。
"我修炼不是为了踩人，不是为了证明什么。"林辰的神识金芒开始凝结成剑形，"我要护着这些人，护着他们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影辰的黑雾明显波动起来："这些不过是虚假的温情！
你护得住吗？
周逸尘被筑基期修士一掌拍碎丹田时，你在哪？
江羽裳被家族逼婚时，你又在哪？"
"我在。"林辰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却像重锤敲在识海壁上，"周逸尘丹田碎裂那晚，我在丹房守了他七天七夜，用《太清玄元》的热气给他温养经脉；江羽裳被逼婚时，我带着星骸闯了江家祠堂，用剑指着那老东西的鼻子说'她的路，她自己走'。"
金芒剑突然暴涨三寸。
林辰能感觉到，那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情绪——不是负面，而是守护的执念——正在识海中苏醒。
影辰的黑雾开始出现裂痕，就像被阳光穿透的乌云。
"你根本不了解我。"林辰握着金芒剑，一步步走向影辰，"你以为我压抑情绪？
不，我只是把它们攒起来，攒成刀，攒成盾。
我承认我有不甘，有恐惧，但这些情绪不是要吞噬我，而是要让我更清楚...我为什么而战。"
影辰的身影开始虚化，黑雾中溢出细小的金光："你...你要做什么？"
"接纳你。"林辰突然收剑入鞘，张开双臂，"你是我的一部分，就像我的左手是我的一部分。
我不需要消灭你，我需要的是...和你并肩。"
识海中的血色战场突然开始崩塌。
记忆残片化作点点星光，原本侵蚀神识的黑雾竟开始与金芒融合。
影辰的表情从震惊到释然，最后露出与林辰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原来...这才是正确的路。"
他的身体化作光粒，融入林辰的神识。
林辰只觉识海一片清明，原本被压制的星骸之力突然变得温顺，像久别重逢的老友，在识海深处轻轻震颤。
"轰——！"
外界的动静突然传来。
林辰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在静室中央，星骸悬浮在头顶，散发出比之前更纯净的光辉。
门被轰然撞开，星母手持星纹长鞭站在门口，发梢还沾着未散的星芒，显然是强行突破了星神殿的禁制。
"你醒了。"她的声音难得带了丝关切，却很快恢复清冷，"刚才识海波动差点引动混沌残息，我用星渊之力暂时封锁了这片空间。"
林辰站起身，星骸自动没入他胸口，只在皮肤下留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谢前辈。"
星母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片刻，突然轻笑："不用谢我。
真正救你的，是你自己。"她转身走向门口，长鞭在地面划出星光轨迹，"记住，混沌从不在外面——"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消失在门外。
林辰摸了摸胸口，那里还残留着影辰消散前的温度。
他望向窗外，星神殿外的星轨似乎比以往更清晰了些。
"真正的混沌，从来都在心里。"他低声重复星母的话，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但现在，我终于能直面它了。"
星骸在他体内轻轻震动，那是从未有过的共鸣。
林辰知道，属于他的蜕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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