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棠站在老宅门廊下,手指无意识摩挲着青砖墙缝里探出的半截断箭。暮春的风裹挟着苦楝花的香气,远处护城河上的垂柳正随风轻摆,几只燕子掠过飞檐翘角的脊兽。
这是她阔别十三年的故乡。
铜包角门环叩响的刹那,她听见后院传来金石相击的脆响。转身望去,穿月白长衫的少年正在紫藤花架下练剑,剑光流转间惊起满树蝶影。他腕间那串沉香木珠还是十三年前分别时戴着的,只是如今青丝间已染了层薄霜。
"表妹可算回来了。"叶寒声收剑入鞘的动作微滞,剑穗扫过绣着并蒂莲的袖口,"你父亲临终前特意嘱咐,要等到立夏才肯见你。"
苏明棠的目光掠过他领口微敞处若隐若现的疤痕,那是七岁那年土匪火烧老宅时留下的。记忆突然翻涌,那年她躲在祠堂梁上,看见叶寒声抱着昏迷的母亲撞开火墙,少年后背的皮肤被热浪燎焦了一大片。
"陆伯说厨房备了梅花酿。"她将随身携带的牛皮纸包放在石桌上,"我在上海中医药大学求学时改良过一味安神汤剂......"
话音未落,西厢房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两人转头望去,正撞见端着茶盘的老管家踉跄跌倒在地,青花瓷盏在地上摔成碎片,汤汁浸透了他左腿的裤管。
陆伯扶着榆木拐杖站起身,浑浊的眼睛盯着满地狼藉:"老奴不中用了......这屋里到底还有多少暗道?"
苏明棠蹲下身查看老人伤势时,指尖触到他裤袋里硬质的物件。借着掌心灯笼的光,竟是半张发黄的信笺,墨迹被雨水晕染得模糊不清:"......子时三刻,地宫密道......"
苏明棠举着煤油灯的手指微微发颤,火苗在穿堂风里摇晃出妖异的形状。祠堂供桌上三尺高的黑檀木牌位阵列泛着冷光,她数到第七代家主"苏鹤龄"的牌位时,突然发现供果盘下压着半张泛黄的照片。
"这是......"她轻轻吹去照片边缘的灰尘,民国装扮的少女抱着襁褓站在老宅门前,眉眼竟与自己有七分相似。照片背后用蓝墨水写着"慈安廿七年生,葬于龙凤岭",日期赫然是宣统三年。
叶寒声的剑锋突然划破空气,削断了她一缕发丝。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剑尖抵着她咽喉时还在轻笑:"表妹好眼力,这张照片可是你母亲留给你的最后线索。"
煤油灯轰然坠地,黑暗中有金属碰撞的脆响。苏明棠摸到腰间针灸包里的银针,却在触到叶寒声掌心温度的刹那生生止住。对方掌纹里嵌着细小的沙砾,那是三天前在码头货仓见过的特殊防潮剂——英国领事馆秘密调查员才用的特制物品。
"陆伯的伤势不简单。"她转移话题,指尖拂过祠堂梁柱上斑驳的彩绘。朱砂绘就的仙鹤突然睁开血眼,惊得叶寒声后退半步,后腰撞上了供桌下的青铜烛台。
烛台底座滚落处露出半截石板,潮湿的苔藓下显出模糊的字迹:"子夜换气,地宫启"。苏明棠蹲下身用袖口擦拭,石砖缝隙里突然飘出缕缕青烟——是硝石遇水产生的反应。
"小心!"叶寒声的嘶吼划破死寂。整座祠堂突然剧烈震颤,悬挂的十八盏长明灯同时熄灭。苏明棠在黑暗中摸到冰凉的铜镜,镜面映出的却不是她的倒影,而是重叠的影像:穿清朝官服的老者正在研读药典,民国装扮的青年在实验室记录数据,最后画面定格在燃烧的老宅大门。
"太上还魂丹的配方......"她颤抖着念出铜镜背面的铭文,碱式碳酸铜的分子式在煤油灯下泛着幽蓝光泽,"需要云母根、血竭和......"后面的字迹被血污覆盖,分明是父亲实验室爆炸前最后的记录。
密道深处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混着浓重的樟脑丸气味。苏明棠转身时,只见日本商会会长山本健次的和服下摆出现在转角,他手中的檀木匣里盛着本《本草纲目》,书页间夹着的翡翠耳钉,竟与父亲失踪时佩戴的一对完全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