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残阳
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过,龙宝夕侵入阿来的生活圈里,熟悉街坊动向,和他的小弟插科打诨。
龙宝夕让阿来搬到自己那处去住,亲自去给他搬家,说是帮手其实就是坐在箱子上指挥阿来和工人。
停了雨的午后又湿又闷,阿来脱了上衣,穿过一片树影斑驳,冷厉的眉眼渡上柔光,汗珠在身上发亮,时不时去跟前啄一下她的唇角。
阿来做完事带回来一只碎钻机械表,套在龙宝夕手腕上欣赏良久:“好看,这样的才够格配你。”
龙宝夕抬起手腕看看手表,“这次的保镖费都折在上面了吧?”
阿来无所谓的说:“钱花给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
之前阿孝送的东西都是天价,但是她知道贵重的不是价值,是他花在上面的心意。而阿来,表是他枪林弹雨换来的,贵重与否都拴着他一条命。
龙宝夕有些不会算账了,孰轻孰重她也分不太清楚。
阿鬼、阿肥、阿来、阿mike、阿信五人再聚首。聊着聊着聊到龙宝夕身上,阿mike和阿信大力夸赞这位阿嫂,周到雷厉,饮墨水多,斯文的不像话…
阿来只管摸着头压住嘴角的弧度。
“这样的女仔,怎么愿意同我们这种人搅和在一起?”阿肥突然问,他本来不是多嘴多舌的人,只是真心实意的好奇。
气氛冷却下来,阿来抬起头,冷硬消融了,只余下脆弱,一击就碎。
“那当然是因为阿来哥靓仔,又年轻力壮,龙律慧眼识珠嘛。”阿信笑嘻嘻的打破僵局。
阿鬼没参与他们的闲嗑,只觉得龙宝夕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就是那一天龙宝夕和鬼见愁打了个照面。龙宝夕是顶尖的律师,最基本的素养就是过目不忘。
她以前见过鬼见愁,和倪永孝谈生意的时候,倪永孝只把这位鬼见愁的事迹当作闲话讲给她听,逗她一笑。
鬼见愁也记得她,原因无他,那时候的龙宝夕太张扬,即使远远看一眼都容易给人留下深刻印象。
彻底看到她的时候,鬼见愁才把人和名字对上号,曾在香港搅弄过一阵风云的三合会御用名状龙宝夕。
过了几天鬼见愁又找阿来,在士多门口递给他一份几年前的报纸,把喝了一半的罐装啤酒放在车顶。
阿来看完出离愤怒,指着阿鬼问,“谁让你调查她的!”
阿鬼端起酒喝了一口,“我长你几岁,心里面存着照顾,我没有调查她,只是寻了份旧报纸给你看。”
“倪永孝是谁想来你听过,她和倪永孝没签婚书,但是当时知情人都知两个人离婚礼只差最后一步。我不想你不明不白的被人家卖了还帮着数钱。”阿鬼继续说。
阿来扫落了他的啤酒瓶,攥着报纸,大力拍着额头离开了。
报纸上的男人和他好像,架着眼镜、搂着龙宝夕,两个人亲密的太过自然,合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他只是偷来了点时光,哪有什么好运,哪有什么幸福。
他是黑社会,不是贼,也不屑的贼。
回到家里,龙宝夕难得在做家事,似乎是准备煲虫草花胶鸡汤。
想了一路的措辞,看到她还是哑火。
“我听鬼哥话,有女仔死咗老公之后,会专登揾个同自己老公生像的拍拖…你话系佢老公阴公啲,定系后来嗰个替死鬼凄凉?”
龙宝夕手不停,头不抬,“阿来,有话直说。”
阿来把攥的皱巴巴的报纸给她,烦躁的来回踱步。
是份晨报,标题上写:
三合会御状护驾大佬闯政坛
O记闪电断正漂白大计成空
配图是两人在政协门口的照片,登对的黑西服黑礼裙,倪永孝的领带和龙宝夕的腰带是同一色系的绸缎。
龙宝夕瞥了一眼,语气听不出波澜:“都是过去的事了。”
阿来有些发火,“你骗我一句,讲‘不是’我都继续装下去,但是你为什么一点反应都没有,连解释都不愿意?”
龙宝夕把塑胶手套掷在水台上,发出拖泥带水的声响。
走出厨房,坐到了沙发上给自己点了一支烟依旧不说话。
“你钟意跑马灯是吗?”阿来低着头深深呼出一口气,抹了一把脸,转回身来已经没有了表情,只是眼底压抑着的红无法遮掩,他掏出枪,把弹夹里的子弹取出来五颗,然后把枪塞到龙宝夕手里。
“打咗我五枪,我要是还活着,就同你玩替死鬼游戏玩到死。”
龙宝夕握住枪,半仰面,眼里有泪水在转,但是没落出眼眶,“阿来,杀咗人不是讲一句大话就能没事,我欠你的。”
阿来站在原地呆愣了一瞬,摔门离开了。
龙宝夕泄了一口气,仰躺到了沙发上。
她可以说,可以说她从来没有混淆过两个人…也没有替身一说,长得再像都不是替身。
但是她没有说,若是阿来都能回来,能接受这个事情,那么血蛊也就到了该启动的时候。
她起身去阳台上,傍晚的风很烈,裹着她的发丝裙摆,让她恍然有些能够迎风飞翔的错觉。
龙宝夕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夕阳和她第一次来香港那天一模一样,血色起初铺满天空,慢慢从周围浸上墨色,最后沉入了深不见底的黑;等到霓虹点亮,香港又是那座不夜城。
她回了房间,人恍恍惚惚。
一室的昏暗,好像听到阿来开门的声音,问她为什么不开灯,她快步走到门口,只看到了鞋柜上的钥匙。
阿来把钥匙留下了。